奔跑吧！女孩 Let It Be Me - 【第 07 回】請叫我社死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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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放學後要去畫室上課，展開我人生改變的第一天。

一如往常，我換上了校服，帶著我的隨手畫簿，揹起『迎曦高中』四個大字的書包，不穿襪子直接套上我的軟布鞋出門了。

一如往常，在公車上，我喜歡坐在後面倒數第二排座位，觀察著人來人往，尋覓我的夢幻王子裴慕謙。

一如往常，謝芬翎在教室裡坐在我的斜後方座位。

一如往常，在教室裡我脫了我的軟布鞋，光溜溜的腳丫子搭在桌腳的橫槓上上課。

那麼，我改變人生的第一天，『改變』了什麼呢，到底？……

今天我第一次，興高采烈地帶著我的畫具箱和畫紙筒出門上學，我又揹又提，全身猶如聖誕樹掛滿了吊飾般叮咚叮咚的，雖然沉重，但超有成就感，感覺自己是個大忙人。

今天我第一次，上課破天荒的認真聽講，也聽懂了很多以前對我來說是『死穴』的地方，連數學的『 Σ 』多項式求和、帕斯卡矩陣都漸入明朗了，還向老師發問了一些問題，感覺自己還挺聰明的。

以前，我和謝芬翎經常在上課時傳遞紙條聊天，被老師發現了，就一起罰站；而今天，我認真上課，對於她傳給我的紙條愛理不理的，她自討沒趣，就用手托著下巴，盯著上課老師，看似她也認真聽講了，其實是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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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上課不太理芬翎，著實感到對她有些不好意思！

下課時，我主動對芬翎說：「走，我們去福利社，我請妳喝飲料。」

她揶揄我：「請我喝飲料，就想打發我了嗎？」

「打發妳？」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妳今天上課超認真！妳真的要給妳姊調教，離我而去囉？」

「齁——，沒有啦！我哪有要離開妳？其實我在想……不知道可不可以妳也跟我一起讀書，讓我姊一起教。」

「啊？」她難為情的說：「這不好意思啦！」

「我姊可是蟬聯十六年的『學霸』，現在也當了四年的家教喔！她有兩個學生都被她教到上北一女和建中了，現在那個建中學生，她還繼續教他英文，準備出國讀書呢！」

「可是妳是她妹妹，自然不必收學費，我又不是，可能要付家教費的。妳在幫妳姊拉生意喔？」

「不是啦！我們是麻吉，我當然也想約妳一起讀書，互相幫助一起考上大學呀！不過我還沒跟我姊說啦，不知道她的想法，我再問問她。如果真的要付家教費，妳可以嗎？妳不是有在『小七』[注1] 打工？」

「呃……是可以啦！」她躊躇著，「只是我怕沒效果浪費了錢，我又不是讀書的料。」

「妳大學想讀什麼系？」我問她。

「我還沒想過耶！可是我『小七』的老闆說，等我滿十八歲就給我升正職，所以也許畢業就直接做正職了。」

「欸，拜託，現在哪有人不上大學的啦？」我調侃她，「如果我沒考上師大，我也至少要上個吊車尾的大學啊！妳上了大學，還是可以繼續當計時人員，繼續半工半讀，如果不能當正職，提高時薪也一樣是『升等』了啊！而且大學沒課的時間更多了，一定會比現在還賺得多。」

「瑀芊，妳怎麼一夕之間七十二變了？」她也揶揄我，「我們從來沒這樣談論未來，現在感覺妳好像一個大姊姊，哈哈——」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PNfGrQ36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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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學，我又揹著提著『全副武裝』，叮咚叮咚的要去麗水街畫室了。

芬翎這個好奇寶寶，每次聽說我有什麼新鮮事，都想要跟我一起去瞧瞧，今天她也想跟我一起去畫室看看，順便在附近的永康街商圈逛逛。

我們一樣坐到捷運東門站下車，去金雞園麵食館吃了兩碗雞絲麵，兩人手上各握了一杯手搖飲，便來到了這家『等一人畫室』。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T6Ints0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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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畫室的藍櫺門，風鈴聲叮鈴叮鈴的想起。

如今呈現在我眼前的，和星期六那天初來的完全不一樣 ——

畫室裡幾乎都坐滿了人，每人的畫架上都擺著正在畫的人像素描或水彩畫，參差不齊但亂中有序的排列，如此放眼化去，『數大，便是美』，真是壯觀無比。

這時，幾乎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全往我們這裡瞧來……

天啊！同學這麼多！頓時，我害臊了起來。

佩玟姊呢？我想找她來帶我，她是個慈祥又溫柔的大姊姊，是我和小夫之間的潤滑劑。我四處張望搜尋她的蹤影，她好像不在。

我們杵了好一會兒了都沒任何人理我們，我頓時感覺這不是屬於我的地方，我要怎樣『登堂入室』上這第一堂課？

我已註冊繳學費了，這裡已經是屬於我的地方，不能說『登堂入室』，應該要說……『堂而皇之』了吧？我的國文程度還可以，學以致用了。

我如此建立了自信心之後，於是硬著頭皮，靦腆地就近問了一位同學：「呃……不好意思，請問一下，老師在嗎？」

那同學於是轉頭對遠處的一個角落嚷著：「小夫，有人找你！」

他喊完，我還是不見小夫的蹤影。

那同學也不見小夫有動作，便對我說：「他在的，妳們等等，我去叫他。」

「喔，好，麻煩你了。」我笑咪咪地對他說。

我和芬翎持續杵在門旁，不敢走動。

那同學走去眾多畫架擋住視線的後方，邊走邊嚷著：「多啦 A 夢的小夫，有人找你。」

大家都此起彼落噗哧笑他故意糗『小夫』的綽號，我們也被逗笑了。

這時，我才隱約聽到了小夫的聲音，但聲音仍是那麼低沉，遠距離根本聽不清楚。

那位同學在遠遠的角落，用手對我比著小夫的位置，喊著：「他說請妳們來這裡。」

我點了點頭，聳著肩，一副不太有自信的神情，帶著芬翎穿梭在所有畫架間，走到了那個角落……

終於見到了小夫，他正在畫架前畫他自己的創作。他的造型，與那天第一次見面的感覺一樣 —— 蓄著山羊鬍，穿著寬鬆的棉質衣裳，酷而不苟言笑。

「老師，喔不……」我想起他不喜歡被叫『老師』，我立刻改口：「小夫，我來了。」

小夫並沒看我一眼，他一邊畫他的畫，一邊以低沉的音質說：「妳朋友也要上課嗎？」

「喔，沒有，她只是陪我來。」我說。

「妳幾歲？」小夫問。

芬翎有些訝異，為什麼突然問她幾歲呢？她便問：「啊？老師你是問我嗎？」

「我是問汪瑀芊。」小夫說。

我說：「喔，我十七歲。」

「是喔，我還以為妳七歲呢！」小夫說。

「唔？」我和芬翎面面相覷，不懂小夫的意思，小夫也沒再說話了。

僵杵了一會兒，我們也不知現在要做什麼……

小夫終於又說話了：「所以，需要人陪嗎？」

「呃……」我們瞬間恍然大悟，難為情地說：「喔喔，沒……沒有啦，她是我同學，只是想跟我來看一看而已。」

「我們這裡不是大賣場，除非想要上課來詢問參觀，否則謝絕陪同。」

很顯然的，小夫在下逐客令了，看來，『登堂入室』這成語要用在這個好奇寶寶謝芬翎身上了。我們頓時發現氣氛似乎不是很輕鬆，我拉著芬翎離遠一點站，悄悄跟她說：「妳先走吧，明天學校再聊。」

芬翎難為情地離開了。

我連忙向小夫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已經走了。」

我一臉尷尬的，雙腳併攏杵在他身旁，他仍冷酷得不看我一眼，繼續處理他的畫，一邊說：「浪費了五分鐘，所以，妳今天將損失五分鐘。」

我尷尬地笑著說：「嗯，好，沒關係。」

「沒關係？」他仍用低沉音說：「明年考不上也沒關係，後年再來？」

「呃……」老師在指責我嗎？看來他真的很嚴格。

可是他收費這麼便宜，上一堂課才兩百元，且不限時間，這樣真的會很嚴格嗎？我沒心思想這麼多，我仍杵在那兒望著他，不由自主地咬咬下唇。

「還不趕快坐下來？妳要浪費更多時間，後年也考不上，大後年再考？」

「喔，好，好。」

我趕緊把全身的行李叮咚叮咚的卸下，坐在他左邊的畫架座位上。

「我有說可以坐那裡嗎？」

小夫一邊說話，依舊沒看我一眼，就能指揮我。

「唔？」

此刻我又緊張得定格了，原來這座位是不能隨便坐的？那麼他要我坐哪呢？

他又開口說話了：「妳沒看到我右邊座位的畫架上有一張空白畫紙嗎？」

我反應也快，懂他的意思了。「喔 —— 你要我坐你右邊那位子嗎？」

他沒回答。原來，他早已為我準備好座位了。

於是我又叮咚叮咚的搬動我所有的行李，移到他的右邊座位去......

如此動作和聲音太多、太瑣、太久，也引來其他同學瞧了我幾眼。

我坐定之後，他說：「新生都要坐我的右邊，妳用右手畫，我才能清楚的看到妳的筆法和筆觸；坐我左邊的話，筆法整個被妳的手擋住了，除非妳是左撇子。懂嗎？」

「嗯，了解。」我撇頭瞧著他，點點頭。

我坐著，眼前畫板上那張空白的畫紙，我一看就知道是素描紙，可是我才第一天來，完全不懂規矩，也不敢隨意亂動，於是靜靜地坐著，等待小夫『下指令』再動作，才有安全感。

我坐了一會兒，小夫終於說話了：

「前面那一尊『大衛』，現在開始畫他，炭筆素描。」

「大衛？」我不認得。

「妳不要跟我說妳不認得『大衛』。」

「呃……呵呵——」我真的不認得，尷尬地笑道，「是……哪一個？」

小夫握著畫筆的手停格了，我想他一定是被敗給我這樣無知的笨丫頭了吧？他說：「妳連大衛是哪個都不知道，妳要大大後年再考嗎？……全身裸男的那尊啦！」

我頓時瞠大了雙眼，指著大衛石膏像的『下體』說：「喔，你是說有……，呃……那個……」

忽然，我又停頓不語了，我及時發現自己差一點就失言了，險些把『性器官』這三個字脫口而出。

「『有』什麼？」小夫問。

「呃……」我又尷尬地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呵呵 ——」

小夫忽然拉高了音量，大聲說：「懷疑啊？就是妳想的『有男性生殖器官』的那一尊啦！」

霎時，所有的同學聽到我們的對話都噗哧發笑了，我糗得一陣頭皮發麻，摀著嘴，搔了搔頭......。更誇張的是，小夫自己仍舊冷冷的、若無其事的繼續畫他的畫。

我不管許多了，拿出自己的炭筆，伸直了手、瞇著一隻眼，開始隔空量著那尊大衛像的各比例點，乾乾脆脆的就在畫紙上畫下基準線，第一筆、第二筆……。

大約十分鐘，大衛整個人體的輪廓 —— 胸肌、腹肌、腿肌 —— 已經定型了。

「錯了，重來！」

旁邊的小夫忽然蹦出了這句話，他也沒看我畫，所以我納悶他是在跟我說話嗎？

我撇頭瞧了他一眼，又繼續畫……

「錯了，重來！」

他說第二遍了，我此刻才覺察到，他應該是跟我說話。於是我問他：「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不然呢？」他說。

「喔——，不好意思。哪裡錯了？」我尷尬地笑問。

「自己找。考試的時候，監考官會提醒妳『錯了，重來』嗎？」

他說完，就沒再理我了。

我嘟著嘴，又陷入疑惑了，到底哪裡畫錯？

小夫自始至終都只專注在他自己的事情上，他根本沒理過我的畫，竟然能發現我有畫錯？

我覺得小夫似乎不太好相處，連我帶芬翎來他也不高興，要跟他相處一年的時間，相處得來嗎？

我也搞不懂他的教學方式，我一來就叫我直接畫了，也不怎麼理我，只顧著創作他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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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的，自己重新量了一下輪廓的比例，從大衛的頭開始，頸部、肩膀、軀幹、四肢……

都對呀！哪裡畫錯呢？

最後，我終於發現了 —— 骨盆的位置有點錯。

「是這裡嗎？」我不太肯定地問他。

「妳覺得呢？」小夫仍冷酷地說，「考試的時候，監考官會跟妳說這裡畫錯了嗎？」

「喔，好吧。」

我自己擦掉了腰部，重新畫上了正確的比例。

「妳要把握一個原則，」他終於說了比較長而且像教學的話了，「男體跟女體腰部到骨盆的輪廓不同，女生的輪廓是從腰部就開始向外擴了，男生是到髖關節才開始向外。大衛是男生，妳剛才畫的卻是從腰部就向外擴。」

「你好厲害喔！」我忽然欽佩他了，「你都沒看我畫，就知道我哪裡畫錯了。」

「這只是基本功好嗎？如果我瞄一眼都看不出來，就別當老師了。」他依舊冷冷的說。

「為什麼男女不一樣啊？」我問。

「妳想想妳們女生，腰部以下比我們男生多了什麼東西？」他問我。

「呃……」

我有點誤解他的意思，又瞠大了眼愣了一下，露出靦腆的笑靨。

一會兒，我忽然發現了疑點，我便問：「不對呀，女生怎麼會比男生『多了』東西？應該是『少了』東西吧？」

「自己想。」小夫說。

又叫我自己想？我的小腦袋瓜不停的轉呀轉 —— 女生比男生多了……什麼？不可能是陰莖啊！乳房？難道是女生的乳房比較大嗎？

於是我說：「是......胸部嗎？」

「乳房就乳房，還說『胸部』？乳房在腰部以下嗎？」

「對齁。」

奇怪，那到底是什麼啊？我百思不解。

小夫見我久未想到，於是放下畫筆，雙手交疊，仰靠著椅背，歎口氣說：「妳們女生會生孩子，男生會嗎？」

我毫不考慮地說：「不會呀！」

霎時，我恍然大悟了，說：「啊！是子宮。」

可是，我又納悶了，問道：「子宮是內臟，和畫外型有什麼關係呢？」

「女生多了子宮，所以那裡的外廓就跟男生不太一樣，女體自然的腰部曲線，是跟多了子宮有點關係的。懂嗎？」

「喔，原來。」

我完全理解了。可是......，我自己剛才的誤解，還大剌剌地自認為是女生比男生『少了』東西才對，小夫一定認為我想到『陰莖』去了，呃……，不是他認為，是我自己本來就想到那話兒了，只是被小夫猜中罷了。

「齁！」我不自覺地歎口氣，真是感到無敵超級的尷尬！

頓時我感到自己的臉和耳朵脹熱著，現在一定是滿臉通紅的樣子吧？為什麼我是『社死女王』[注2] ？無論到哪總要出個糗再說，因糗而成名呢？

我不由得把頭瞥去另一邊，用手摀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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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七，即 7-ELEVEn 便利商店，時人喜歡暱稱為『小七』。

[2] 『社死』是社會性死亡 ( Social death ) 的簡稱，現代通常用於時下流行語，泛指當眾出糗，或糗事人盡皆知，丟臉到沒辦法在社會上立足，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情況，類似於被「公開處刑」的感覺。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5d7qizGim
社會性死亡原為社會科學上的學名，係指某人或某族群被社會忽視、孤立或隔離。例如更生人、精神障礙者總是被社會用有色眼光看待；種族上則有美國黑人、納粹屠殺猶太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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