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華 - 燭華 (46)

司徒燭華上前診斷阿鐘的傷勢，割開右腿褲管，眾人看到他右小腿沒一處完整，咬傷十分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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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受致命傷。」司徒燭華檢查其他傷口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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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子牙，到底怎麼回事？」晏君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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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說好你留在診所待命嗎？」王大德按住阿鐘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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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鐘看著蘭渚的方向用力抹了抹眼淚，才斷斷續續地交代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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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受不了一個人被丟下來，以為白天較安全，加上其他四傑和太師父完全失聯，一時情急還是溜出來尋找同伴，卻在郊區公路被妖怪偷襲，只得拚命打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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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道門手中逃脫的蘭渚正巧經過附近，順著處子血跡氣味找到靠著山壁鋪開符帛持咒抵抗一群妖精的阿鐘，經過一番惡鬥才救下差點被撕成碎片的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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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阿鐘遇到的系主任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那些妖精被幹掉後，他以為系主任接著就要生吃他，但蘭渚還是背著阿鐘走回學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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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往學校走，若遇到道士是你的運氣，我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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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阿鐘從系主任那聽來最後一句清醒的話，接著他的動作呼吸愈來愈像重傷的野獸，雖然慢卻不停止，他不知系主任為何要回學校，那邊不是滿滿的道士正在搜索黑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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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跪在一旁看著終於放鬆下來的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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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誘敵技術這麼差。」為了爭取時間讓其他黑家人逃跑，蘭渚到底做了哪些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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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差！都引到另一處了，還廢了十幾個道士，他們氣瘋啦。可惜武器被搜走了，想著學校附近可能還有同伴可以借個刀了斷，至少失控想吃人也有道士攔著。」蘭渚恢復平常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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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鐘不顧同伴勸告，拖著傷腿移到蘭渚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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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老師……都是我拖累你，很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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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痛，殭屍沒痛覺。」黑太爺一拔出喪魂釘，蘭渚表情輕鬆，身上傷口仍怵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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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嘴唇顫抖，還是沒說出口，黑家殭屍可以控制經脈截斷痛覺，但那只限完全卸防的時候，戰鬥時感官卻是異常敏銳，體能優勢的反面，痛苦也是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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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取出刀子了。」她按住師弟胸口，盡力讓語氣顯得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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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魂符已現，表示蘭渚狀況非常不妙，道士們以為用武器刺進黑符就能打敗黑家人，其實不然，只有用黑太爺製作的刺刀精準地刺中特定位置才能解開定魂符，這是黑家人避免失控選擇自盡時唯一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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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屏息拔起蘭渚胸口的匕首，他則不痛不癢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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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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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爺和師尊都在，太好了，蘭渚最後還能帶點情報回來。金光法寶不只一個，說到底，那種玩意真的是法寶嗎？別讓金色蟲子鑽進身體，它會咬斷我們的經脈。」蘭渚眼神陰鬱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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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君下意識摸著腹部傷口，當時勉強運氣抵擋仍受重創，金光法寶連太爺冶煉的武器都能打斷，蘭渚和韻真更是無力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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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知使用望朔肉身的真凶是魔，金光法寶與魔有關，以前關於道士的推測都只能丟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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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父，金光之物是魔種嗎？」晏君對自身傷勢最清楚，道門法寶不可能在殭屍身上造成如此汙穢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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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沒錯。」黑太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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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能扭曲一切生靈，真魔現世，身邊的生物不會保持正常，接著只是魔種會增加多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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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轉頭怒視司徒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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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吧？連你的飛劍也傷不了魔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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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在人為。」司徒燭華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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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姊，這些天心派道士腦子有病，不用跟他們廢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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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主任你怎麼樣了？」王大德眼睜睜看著蘭渚全身傷口流出暗紅色鮮血，隨著他一放鬆，傷勢也潰堤般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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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就去抓個罪該萬死的犯人來給你吃！等我！」韻真倏然起身驚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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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渚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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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中舉，宦海浮沉，有隻妖怪老是纏著我不放，害死我一妻一女，累我直到白頭才有機會一展抱負，卻遭恩師誣告我私吞漕銀，革職流放廣西，途中重病而死。本以為恩師是被妖怪控制，百餘年後我終於找到妖怪復仇，那妖怪卻笑我拜了個巨貪為師還一無所知。」他閉眼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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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那妖怪為何祟我？妖怪說沒有理由，就是想見我活得悲慘，死得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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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他媽的不公平！」玄武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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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材，我是在教你們搞清楚狀況，連人都鬥不過，還想跟妖鬥，跟魔鬥？」蘭渚訓完天心五傑，又轉對司徒燭華道：「不過運氣好了點，難不成你能守著徒孫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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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不答，蘭渚收回注意，凝視空氣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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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浪費力氣，先把傷治好，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有我揹著你走！」韻真慌亂地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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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姊，蘭渚報完仇後本來就懶得活了，只是恩情未還，混一天是一天，大家開開心心也沒什麼不好，但要我當個殭屍廢物，見不得光靠別人餵食，我真的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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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必須強迫師弟去寶貝某些收藏品，為一些東西創造特別的回憶，否則他就像機器一樣，即使外表演得很高興，但韻真知道他隨時都可以丟棄所有，包括好不容易得到僅此一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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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稱為「心」的部分已經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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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最想捧在手心的事物很久以前就灰飛煙滅，但是，生活還是可以有其他目標，黑家人再死就沒得投胎了，她怎能讓師弟隨便放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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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爺，可否請您對師姊說說我的傷勢？看來她是不會聽我說話了。」蘭渚艱難地轉頭仰望黑太爺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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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脈已毀，最多生活起居無礙。」黑太爺說出殘酷的判決，晏君深深蹙眉，無言凝視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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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家殭屍也不是人人都能戰鬥，才能高低、體質特性個個不同，蘭渚是非常適合隨黑太爺路數修煉的少數案例，他從甦醒後就發瘋般的努力，最清楚這一切的就是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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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能對黑家有所奉獻，韻真寧願自殺也要有個了斷，她不想變成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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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麼想的卻不只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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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姊，雖然這樣問有點過分，可以拜託妳代替師尊送我一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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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我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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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韻真大聲拒絕，黑太爺卻拿出一把與韻真慣用武器相同的血紅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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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爺，師尊，蠢師弟傷到腦袋不清楚了，你們說說他！當平凡的殭屍又怎麼樣？難道一定要會打架才行嗎？」韻真望向晏君和黑太爺，又看著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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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當初你們選擇成為殭屍的同時，我也給你們放棄繼續當殭屍的自由。蘭渚的自尊沒辦法冒著日後會被外道輕易控制的風險活下去，或者遭受折辱卻無力像今天一樣脫身還手。」黑太爺的話將韻真釘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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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怕死，怕得是身不由己，怕的是凡間修道者對殭屍愛用的手段，害他殃及無辜，我的孩子倦了。蘭渚的遺願若對妳太勉強，就由黑某親手了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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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渚眼神一亮：「求之不得，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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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又覺得眼角刺痛起來，她匆匆用衣袖抹去血淚，緊緊握拳又鬆開，終於下定決心向黑太爺伸出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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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由我來。」她肅穆地接過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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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琪神色複雜地看著黑家人的一舉一動，古怪的寧靜伴隨著阿鐘愈來愈大的哭聲和其他人的小聲抽噎充斥整間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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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要交代的事就好好說清楚，我不會讓你多痛一下。」刀尖懸在蘭渚的胸口，韻真一字一句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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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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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渚抬起手，被指到的宋星平在他身邊蹲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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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是搞外務的臭小子，記得精進學業，別給我丟臉，我教出的房仲和雞排攤老闆夠多了，好歹也來個秀才進中研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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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平憂傷地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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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會努力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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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外系的別哭了，又不是為了救你才傷成這樣，舉手之勞而已。」蘭渚目光掃過天心五傑，停在熱淚如傾的阿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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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顧好小命，別讓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滋味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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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五傑只能吞嚥淚水拚命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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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也沒想過，這麼快就要分開了，我們明明一起破棺，修煉比我快就算了，找死也比我快，欠揍啊！」韻真看著蘭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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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姊這脾氣不改改，男人上當時間是不會超過一個月的。」蘭渚想抹去韻真眼邊的血痕，手指微動，最後還是沒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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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渚，這樣就滿足了嗎？」晏君終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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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渚這輩子最大的心結就是恩師欺他，君王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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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黑太爺解開喪魂釘對他的控制，師尊毫不猜疑將性命交付由他護衛，此刻無言的讚許，既然是同一所學校的孩子，天心五傑都算是他的學生了，他並沒有背叛自己的學生掉頭就走，這些稚嫩的年輕人圍繞著他不捨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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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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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晏君對弟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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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可以了，師姊，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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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用力咬牙，刀尖細微的顫抖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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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刺刀沒入蘭渚血肉模糊的胸膛，他的眼神立刻變得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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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猛然低頭，骨節分明的皺紋手掌包住她握著刀柄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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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這張老臉，配不上師姊……蘭渚去了，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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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彷彿睡著般鬆開手指，韻真抓起他的手抵著眉心低聲抽泣，指尖染上鮮紅，但那隻手早已像冰一樣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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