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說過我跟她沒聯繫了！」我愈說愈激動，手指在桌子上連連敲了兩下。「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忙，你們有問題不會自己去問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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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件事」曝光之後，同事們三不五時的前來套話，讓我不勝其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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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笑而已，這麼認真是做甚麼？」同事們訕笑著陸續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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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呼了一口氣，打開我的筆電。斜眼瞥見案頭旁釘在告示板上的小卡，那正是阿琪去年送我的生日卡。我連忙把小卡摘下，猶豫了一下，還是扔進腳下的垃圾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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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的照顧和幫忙，祝你生日快樂！」卡上這幾行小字卻早已刻在我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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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有苦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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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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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琪的為人，我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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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讀初中時已經認識她了，那時她剛搬來成為我的鄰居，後來更轉學到我同一個班別上，所以特別熟稔。我們一起上學，一起去玩，一起補習，就像姊妹一樣。大學分別幾年，然後又在同一間公司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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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姊妹，雖然我倆是同齡，但我總覺得我才是姐姐。阿琪的性格非常內斂，遇到問題總是不敢吭聲，要由我這個大姐頭代為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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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時阿琪剛轉校來不久，成績功課卻是挺不錯的，有時老師還會在班上誇獎她，朗讀她的文章。長相漂亮的她，還挺受男生歡迎的，他們總愛閒時找阿琪搭話。阿琪總是一臉靦腆，又容易臉紅，男生們就更愛逗她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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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新來的阿琪太出跳吧，結果惹來了一些班上女生的作弄，她們不但私下議論她是騷貨，還將自己的功課也交給她做了。直至有次我跟她一起去補習班，無意間看見她書包裡塞滿了別人的功課簿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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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叫你做你就做，怎麼這麼笨？你不會拒絕嗎？」我氣得差點要把那些功課簿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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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把我的照片修圖了，併接到裸女身上，說不幫她們做就把照片發出去，還要放網上⋯⋯」阿琪眼睛通紅。那時候大家才十來歲，壞主意已經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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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要真這樣做是犯法的！相信我，她們只時嚇唬你而已！倒是你不要再幫她們寫功課了！被發現的話，你也要被記過的！明天我陪你找老師說說去！」我覺得她真是太懦弱了，有點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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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們也怕被老師發現，所以叫我要把功課寫得聰明一點，不要寫得一模一樣。」阿琪小聲說。「再說啊，跟強權投訴被欺負是沒用的。老師處理完了，她們受罰後還會放過你嗎？最多只會作惡得聰明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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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開那班女生的功課，阿琪還真是每份作業都故意寫錯一二。最絕是作文功課，同一題材下，每篇的內容居然可以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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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寫功課不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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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一點點，當是順便溫習吧。」阿琪低著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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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並沒有袖手旁觀。第二天回到學校，我找上那些欺負她的同學對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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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讓阿琪幫忙寫功課，我剛才看到了她在寫你們的功課！」我當年可是風紀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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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騷貨在學校裡寫啊？我看她是故意寫給你看的吧。真奇怪，男生護著她還能理解，你可是女生呢！」帶頭的女生對我投以輕蔑的眼神，口中嘖嘖連聲。「難道你是Lesbian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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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就整天裝柔弱拋媚眼，真噁心。人家自願幫我們寫，我們又沒有逼她，你是太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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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剛才罵她甚麼？我知道你們用甚麼來勒索她，而教員室就在那邊！」我一把拉住其中一個女生的衣袖就往教員室走。「你們要是這麼理直氣壯，我們就去找老師討個說法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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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說笑而已，你太認真了吧。」那女生把我的手拂走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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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告你們，別再開這玩笑了，不然我是真的會很認真的！」我把女生的手用力甩開，她向後跌撞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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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也有人願意跟她做朋友，真晦氣⋯⋯」她們瞪視了我一眼，小聲嘀咕著，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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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琪的說話也有道理，鬧到老師那邊去說不定有反效果。反正都快要升班，同學們早晚會各散東西。這些事情如果能由朋輩解決最好，也好讓大家知道她還有同伴，不好欺負，這才是長久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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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答應不會再讓阿琪幫他們寫功課了！」我回到家裡，興奮地跟媽說起這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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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所謂『說笑』也太過火了。你做得很對，遇見不合理的事情就該說出來。」我媽端來一碗湯讓我送給隔壁阿琪。那時候阿琪常來我家玩，我媽待她就像半個女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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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回想，大概就只有年輕沒負擔的人，才有本錢為別人強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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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件往事，我發現「說笑」這兩隻字真的非常管用，而且幾乎是萬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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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件事」發生之後，同事對阿琪的遭遇都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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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講我是不相信的，就算Ben真的約那女人在酒店見面，也肯定是說笑而已。誰想到她會真的赴約呢。」那個Ben就是我的上司，從不遲到早退缺勤的他已經告了一星期的假。直到前幾天，他牽涉強姦案的事才在公司傳開來。據新聞所述，那個女主角正是他的下屬，而且一直都有被他性騷擾。而我案頭旁阿琪的座位，也已經空置了兩星期了。大夥兒一下子心裡有數，卻又故意不要說穿，含沙射影地高談闊論著，興奮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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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男女主角都是身邊的人，他們卻彷彿只是聊著某個男女明星的桃色八掛，涼薄得讓我倒抽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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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為動動腦子都肯定不會去，我說這根本是勞資糾紛！你們猜她是甚麼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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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真的是勞資糾紛！你看她平時穿的白色襯衫多透，我都能看到她奶子的形狀了！還有那裙子總是把屁股蛋裹得緊緊，扭啊扭啊的。嘖嘖嘖，那意圖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平常看她故作認真的模樣，說不定那晚主動得很呢！我看她明明就是求仁得仁！」同事說得眉飛色舞，口沫橫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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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抹抹你的口水吧，這些明擺著可食用的女人，太髒了，不了。」另一個同事不屑地說著，說得好像真的能和阿琪牽扯出甚麼關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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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作鎮定，埋首在我的案頭上，我一定要冷靜下來。我很清楚，多管閒事對我沒有多大益處。可是那班同事還是包圍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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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她以前好像是同學啊，你一定知道些甚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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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誰呢？」我扮作一臉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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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人真沒意思，當然就是阿琪呀。快說快說，她以前試過這樣坑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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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不是搞錯甚麼了，我們曾經是同學，就代表甚麼都會跟我說嗎？況且新聞又沒有說明是誰，這事情⋯⋯聽著又不是甚麼好事，你們這是在興奮甚麼呢？」我聽到「坑人」二字，心裡有莫名的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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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激動甚麼呢？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實嗎？」同事把他的臉湊前。「我們做風險管理的，不就是要盡量剔除所有危機的可能性嗎？你看她平時那身衣著，要是真的怕被騷擾，穿條褲子不行嗎？打扮低調點不行嗎？還跟別人去酒店，她是在圖甚麼呢？不會是仙人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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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最早知道這件事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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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晚上，大約凌晨時份，我早早已經睡著了，卻被琪的來電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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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就站在你大門外，你可以開門給我嗎？」電話中的她在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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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間醒了，甫打開門，阿琪就整個撲倒在我身上，不停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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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騙了！剛才我跟Ben去見客時，我被那混蛋⋯⋯強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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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這樣？」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定是有甚麼東西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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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到了約定的酒店房間，裡面只有Ben一個人。他說⋯⋯客人剛外出去買點東西，去去就回，還預備了一支上好的香檳，叫我們喝著等他⋯⋯可是你知道我根本不會喝酒的，他就硬是要我喝下去，說是客人的禮物，不喝會讓客人不高興的，又說這麼一兩杯不會醉的⋯⋯我只好硬著頭皮喝下去。我喝著喝著，覺得整個房間的陳設好像在旋轉一樣，全身都使不出力來，然後朦朧間⋯⋯他撲上來了⋯⋯把我的衣服都扯去了⋯⋯我完全不能反抗，我無力叫喊⋯⋯後來我大概是昏過去了，後來的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總之我醒來時，衣服被子散了一地，我很清楚我經歷過甚麼了，但是他⋯⋯他已經離開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一邊聽著，腦袋一邊嗡嗡作響，一時間難以消化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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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聽到你說要跟Ben去見客，可是⋯⋯為甚麼是去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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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客戶下了飛機很快就要趕下一個行程，只能在酒店登記入住後騰出丁點時間與我們在房間會面。可是快到酒店時，他說我們總不能兩手空空上去吧，又叫我去幫忙買些糕餅手信甚麼的，他就先去跟客戶打聲招呼，我真的完全沒有懷疑過⋯⋯」阿琪把胸前哭濕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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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這麼笨！你之前都常跟我說他對你毛手毛腳了，你怎麼還會相信他！」我使勁搖著她的肩膀。我很生氣，也很心痛。整件事是真的非常愚蠢，更可惡的是欺騙阿琪的人，根本就是看上她的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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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覺得我很笨嗎？我剛才已經把這事情告訴我媽了，我還以為她會站我這邊，一起想辦法的⋯⋯」她頓了一頓，豆大的眼淚從臉上滑下來。「可是她卻說這⋯⋯這根本是我自己申請的，我無端端的去了酒店，還好意思說出來，簡直是不知廉恥沒人可憐，還叫我快快把事情給忘了⋯⋯」琪掩著臉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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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這樣說，是要你怎麼樣？難道不報警由他風流快活嗎？」我很震驚，天下哪有這樣的母親會如此對待自己的女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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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千萬不要報警，她說⋯⋯如果大家都知道我被人強上了，將來也別指望有人要了。」阿琪擦擦眼淚。「我媽說，我過些日子自己辭職就是了。不然事情一鬧大，沒人敢聘用我了。然後工作沒有了，房貸沒人還了。沒人要沒工作，難道是要賴在家裡嗎？我媽說了，這完全是我自己作的孽，別讓她蒙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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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的家庭跟我一樣，算是小康之家。可是好景不常，琪的爸爸就在她剛考進大學那年因為工傷意外去世了。琪的媽媽為了扛起這頭家，一天打兩份工，洗碗雜工都做過。可能日子過得苦，丈夫又先走了一步，她的性格變得有點沉鬱。那時阿琪為了讓家裡的經濟環境好過一點，每天努力把握課餘時間去兼職補習，日子總算熬過去了。現在琪有了穩定的工作，琪的媽媽總算可以退下來享點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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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可以理解琪媽媽對安穩生活的嚮往，也能理解琪是她的全部希望。可是如果要以女兒受的委屈去換來安穩，有誰希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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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女生一定要嫁人了？你媽是要你被欺負了不可以說，還要卑躬屈膝，若無其事的繼續上班，然後天天對著這個混蛋上司嗎？就算你媽真不認你，你還有我這個朋友！」我說著說著也很激動，眼眶也濕了，聲音也顫抖起來。「你聽我說，那些相關的訊息紀錄你先截屏，內褲先留著不要洗⋯⋯對了，你還沒洗澡吧，你現在要先去醫院，你還要去報警⋯⋯不不不，我現在就換件衣服陪你去。」這事情一秒也延誤不得，我一邊說一邊轉身趕緊回房間準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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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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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破碎聲音打斷了我的說話，回頭只見琪臉色慘白，小口小口地喘著氣。她的雙眼緊盯著掉在地上的手機，渾身不住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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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我連忙上前幫她撿起地上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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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看你反應挺大的，很享受吧？要再來一次嗎？」爆裂的屏幕上，正打開著Ben剛傳來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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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琪搶過她的手機，奪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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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我正打算追出去，母親卻忽爾打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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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多管閒事，你不是說你快要升主管了嗎？別忘了你爸還在療養院裡。這些事，由不得我們理會的。」媽媽探頭出來，淡淡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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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如常上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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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很安靜，同事各忙各的，彷彿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而我的心緒，卻像翻著巨浪，令我坐立難安，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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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沒有回來，她是去醫院了嗎？她有報警嗎？我拿起手機，想問問她事情的進展，又想起我媽的話，怕我的關心會激發起甚麼事情來，還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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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好姊妹今天告病假了啊。有關心她嗎？」冷不防一隻大手重重的搭在我的胳膊上，是Ben，他不知何時開始站在我身旁了。我起了全身的雞皮疙瘩，下意識把他的手狠狠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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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清朝來的姑娘嗎？碰一下會懷孕嗎？」Ben嘴角揚了揚，滿滿的不懷好意。「叫你姊妹快快養好病回來上班，我還有很多事情要指導她呢。」說罷他在我的背上掃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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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一股強烈的噁心感湧上喉嚨來，我大力推開Ben，掩著嘴巴跑進洗手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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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命的洗手，又把冰冷的水潑濕了一臉，總算冷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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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n早有前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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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阿琪還未進入這家公司，而我還是一個新入職的懵懂新人。Ben一開始就對我照顧有加，偶爾做錯了點小事，他都總會為我掩蓋善後，我是很由衷地感激他的。他偶爾也會碰碰我的手，拍拍我的背，我只猜想是因為他曾經在外國留學，文化不同，也沒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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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有一次，我們整個團隊去唱卡拉OK，大夥兒鬧著鬧著都喝得醉醺醺的，我連喝了幾杯芝華士混綠茶，感覺胃部都要翻過來了，非常難受。我跌跌撞撞的走進洗手間想要扣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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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包廂是套房設計，洗手間離沙發只有十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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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就在我打算關門的時候，有人把門擋著，硬生生的撞了進來，是B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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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驚呼了一下，Ben卻轉身把門鎖住了，還把我重重的按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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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幹甚麼？」我還未來得及把話說完，卻見他伸手去解開自己的褲頭。我忽然清醒過來，一下子明白了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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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別著急，你急著上廁所我去外邊便是。」我故作鎮定，嘻嘻笑的說著，儘管我怕的發抖。我用盡力量想將他按在我身上的手甩開，又嘗試伸手將門鎖掰開，抓來抓去卻抓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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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常這麼照顧你，你就不會幫我解決一下嗎？」Ben一把抓住我的手往他的褲頭拉去，瞪著我的眼晴裡佈滿了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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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要幫啊，所以我就先讓你了。」我擠出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很噁心的虛假笑容，假裝不懂他的意思，「不然給外面老總看到你這個模樣一定笑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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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猶豫了一下，抓著我的手鬆開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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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夥兒，你們經理喝醉了，闖進女廁了啦！」我故意扯高嗓子叫喊著，趁機掰開門把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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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夥同事一窩蜂的包圍到洗手間門外看他的笑話，我則趁亂溜到外邊走廊的洗手間去，嘩啦嘩啦的嘔吐起來。我反覆的把我的手洗了一遍又一遍，我覺得我的手很髒，怎麼洗都很髒，直至水花把衣服淺濕了大一片，我才緩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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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跟同事說嗎？我應該辭職嗎？我應該找人事部投訴嗎？我應該報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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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通通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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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回到公司，就有同事走過來跟我聊八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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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睛有長針眼嗎？昨天Ben連褲檔都露出來了，給大家看了個精光啦。」同事走過來吃吃的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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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天是真的不給老總面子了。」其他同事也過來湊熱鬧。「Ben可是他的侄子呢。大夥兒又錄影又拍照傳來傳去的，他臉都不知該往哪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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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n的老爸好像也是這裡董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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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你安安靜靜溜出去不就好了嗎？這下你可要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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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間懂了，我做甚麼也是沒有用的。我要是把強權的人投訴到留不得，那我也別指望能留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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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最後也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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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日子，我跟Ben像有默契一樣，誰也沒再提起這件事情。那時我想，他應該是酒後失控而已吧。其實撇除這上司不說，這家公司規模還是不錯的。先熬著吧，過了試用期，拿到推薦信再離開這家公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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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萬萬想不到這個試用期會不斷延長，工作上也是被各方面百般刁難，花了別人幾倍的時間才總算被正式錄用。當我知道阿琪也要來這家公司面試的時候，我還千叮萬囑她不要提起我的名字，以免不被錄取。這當中有多少的辛酸和不甘，若不是阿琪後來也考進來了，我早放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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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我要準備升職了。當我知道這個消息時，才發現已經經歷了那麼多了，我已經不想離開這家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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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心疼琪的遭遇，可是媽也說得對，這是阿琪的課題，她總得自己面對的，我不便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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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了一張抹手紙，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手和臉都擦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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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去過醫院了，也已經報警了。那混蛋卻狡辯說是我自願的，酒店的監控鏡頭也只錄到我是自己拿著大包小包進房間去，我實在是有理就不清。明明大家都知道我是跟他外出見客，我真的好委屈。」事情發生約一星期之後，我總算收到阿琪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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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n跟阿琪在正常出勤時間以外去見客，公司不會有正式的紀錄，這混蛋真的很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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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想愈氣，可是我一時三刻也不知道怎麼回應她才妥當。我媽千叮萬囑過我千萬不要管這事，以免被公司的人覺得是我挑唆的。萬一我多嘴被召去做証甚麼的，麻煩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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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覺得我很不要臉，她知道我報警了，非常生氣。她說怕鬧上新聞鄰居會笑話她，一氣之下把我趕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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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解，女兒被欺負，不去追究加害者卻去追究受害者，這是甚麼神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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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打給你可是你沒接電話，估計你在忙吧。我剛去你家拍門來著，我聽到電視聲以為你家裡有人，打算找伯母開門讓我進你家坐坐，可是沒人應門，不知道是否去買菜前忘記關電視了。我先附近走走吧，如果你聯繫到你媽可以讓她先開門給我歇歇嗎？我折騰了一個早上真的很累，等我媽消了氣，我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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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在忙嗎？我剛才再折返你家，還是沒人應門。我真的好徬徨，我原本不想低頭的，可真的不知道要去哪裡去。我嘗試回家跟媽道歉。媽卻反鎖了門，不停的叫我滾。我真的覺得很苦，發生這些事情已經夠慘，媽是我最親近的人，她為甚麼要這樣對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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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你先忙。我走得很累了，我先找個酒店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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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C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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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清楚我媽的習慣，她每次出門也會再三檢查家裡電器是否都已經關好，絕對不會開著電視離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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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是故意不開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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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幾點鐘下班？能買點菜回來嗎？」然後我接到我媽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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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琪剛才來過，打算進來坐坐說沒人應門。我還以為你已經去買菜了。」我故意說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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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怕外出買菜會跟她碰個正著，原本今天還打算去探望你爸，現在也被逼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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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把阿琪說成洪水猛嚴一樣了？開個門會怎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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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跟她媽也是多年朋友，她既然把她攆出門去，我招她進來是跟她媽過不去嗎？我告訴你，這趟渾水很臭，你也千萬不要踩進去，你下班後千萬別找她，立即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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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跟她的媽媽一樣，覺得這全然是阿琪的問題嗎？」我這次對媽的語氣，近乎質問。在我心中，我媽一直是一個通情達理，待人至善的好母親。她說的這些話讓我感覺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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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她媽也是真的好可憐，為女兒捱了大半輩子，然後發生這樣的事情⋯⋯其實這女孩責任也不少吧。」我媽若有所思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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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這話也說得太過份了！阿琪之前已經常常被那變態毛手毛腳了，但她媽總是說甚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情還要她逆來順受，究竟是誰可憐了？」我聽著聽著情緒也來了。「你叫我不要多管閒事我已經照做了，可是她現在是無家可歸啊！換著事情的主角是我，你也會像她媽一樣遺棄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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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甚麼傻話？你旁邊沒人吧，你最好管管自己的嘴巴！」我媽也開始激動起來。「我叫你離她遠點是為你好。你們關係要好，本來就很可疑。要是她說漏嘴了，說是你叫她報警的，那你還能待在這家公司嗎？你爸的狀況已經很不好，你就不要意氣用事，徒添大家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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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忙，先掛了。」我怕再不掛線會直接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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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跟媽的對話真是讓我刷新三觀。我甚至懷疑，如果我真的掉了工作，我媽也會跟琪的媽媽一樣，馬上不認我這個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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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明白，為甚麼我們要被不停的檢討。琪被強姦了是因為她愚蠢，我叫她報警是因為我多管閒事，反正有甚麼後果都是我們的責任，是我們活該，那Ben呢？我氣得把電話摔在案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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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不，如果我一直不回覆琪會讓她難過，我又重新拾起我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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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嘗試打些安慰的說話，來來回回刪了又打，打了又刪，怕說多了再生事端，又怕訊息看多了會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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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琪，今天有很多事情。你先照顧好自己，我有空找你。」再三思量後我還是送出了這個訊息，順道把她的訊息調成靜音封存了，然後埋首工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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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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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琪，我把你給我的生日小卡扔了，我很愧疚。連日來同事的旁敲側擊，我已經很厭煩了。如果他們看到了小卡，必定會再次激起他們的求知慾。你的遭遇，我很替你難過，可是我也很需要這份工作，恐怕暫時沒法為你做更多了。我沒有對不起你，我只是保持沉默而已，你會諒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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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琪，過兩個月就是你的生日了。你要快快鎮作起來，重新開始。我們要像往日一樣，一起過生日。等事過境遷了，我們會一起過很多的生日的。我答應你，以後每年我都會給你寫一張滿滿的生日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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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琪，話說Ben已經沒有回來一個星期了，案件估計已經進入司法程序了吧。說真的我恨不得他就這樣在牢獄終老，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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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夥兒看看，人事部出了公告呢！」同事的叫嚷打斷了我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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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小組主管的位置不是早定了是你的嗎？怎麼變成空降了呢？」有同事朝我揮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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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一震，連忙打開電郵看看。新任的小組主管，清清楚楚的寫著一個陌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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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n明明跟我說過了人事部已經通過了我升職的決定，大家也早認定我是準小組主管了，這電郵是在開甚麼玩笑，是不是有甚麼東西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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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我是在努力甚麼，是在爭取甚麼，是在隱忍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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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一瞬間充盈了眼眶，一個不留神，一滴淚滴在鍵盤上。眼前電郵上的字都化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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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抹去我的淚，赫然發覺下面還有另外一個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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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險分析師張曉琪已因為個人理由從本公司正式離職，感謝她一直以來對公司的貢獻與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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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琪甚麼時候離職了？」我衝口而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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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嗎？離職只是個好聽的說法而已。我上星期還在給阿琪傳電郵，卻發現退了回來，聯繫了人事部，他們回覆說她早被解僱了。」同事探頭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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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請病假而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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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裡面的朋友說是她無理曠工缺勤啊。她是否請病假，你應該很清楚吧。」另外一位同事聳聳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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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僱才奇怪，這麼危險的人，誰敢用啊。」其他同事紛紛附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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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的心此刻是無比寧靜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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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我的手機想給阿琪發訊息。我想告訴她，這家公司，我們一起離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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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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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多年來總是替我出頭。以前被人欺負，你總護著我，我這一次也很想靠自己爭氣一次。可是當我鼓足勇氣踏出去了，卻發覺根本沒人承接著我，我知道我輸的是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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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我看你的通訊狀態上線又下線，卻只能回覆我一字半句。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在這事情上很為難，也生怕影響了你。當我知道你終究是沒能升職，我很難過。說到底都是因為你我的關係讓他們顧忌，我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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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我工作以來，我的收入幾乎都是交給我媽的，我知道她辛苦活了這些年，錢是她安全感的重要來源，我是心甘情願的。現在我工作沒了，還鬧上新聞了，她甚至把我的電話加黑名單了。我很難過，明明已很努力地活成她心中完美女兒的模樣，終究是讓她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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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展至此，原本打算租個小套房，儲蓄還能夠用一陣子，安頓好了再找個工作也不晚。可是我昨晚收到一個匿名的訊息，那訊息說：『不銷案，就散播照片』。那混蛋居然還拍照了，我原本有想過還是銷案算了。可是再仔細一想，相片在他那兒，散不散播是他說了算。就算銷案了，相片還不是一樣在他那兒嗎？沒準有一天他還能用來勒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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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如果那些照片真的散播開去了，大家都只會覺得是我愚蠢，是我問題，甚至是我自己申請的吧。我忽然覺得，我連多看這城市一眼也是罪過，我已經沒有勇氣再迎接明天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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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好好過日子，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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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是我收到阿琪的最後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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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為工作的事情和母親的壓力逼得喘不過氣來，而阿琪的訊息一直被靜音封存著。我原本打算待我有空時，調整好心態再一口氣看與回覆好了。可是當我決定要好好跟她說話時，這些訊息已經收到超過24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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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這樣，到警察找得著她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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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上，阿琪笑容煦爛的遺照高高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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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阿琪知道，其實她還是很爭氣的。我拿著她臨走前發的訊息，終於做了一回我該做的事。那些照片還沒來得及散播，那禽獸就已經被逮住了。那些流言蜚語也終於停止了，阿琪可以安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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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來的同事總算是安靜了一回，琪的媽媽在那邊哭得死去活來，我的媽媽默默地站在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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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希望你人生過得順遂一點，我又不是要害你⋯⋯你怎麼就是看不開，掉下我一個人走了⋯⋯」棺木要火化了，琪的媽媽哽咽著喃喃說道，軟攤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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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有所至，愛有所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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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你掉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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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是殺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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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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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她被發現時，炭早熄滅了，已經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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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女孩就這樣自殺走了。」旁邊的阿姨竊竊私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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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阿琪是被謀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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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死因是：被人格姦殺致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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