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建明來這裡上門補習的第一天。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rYiphsq9U
學生家距離何文田地鐵站有一段距離，他要走一大段斜坡才能到公寓門口。他獨自在斜坡上走，路旁的車卻絡繹不絕，不斷超越他，氣也不喘地駛進他的目的地。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5D1OMCZiC
保安從斜坡前就開始注意到建明這個訪客突兀的身影，毫不意外的登記了他的身分證。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oAOCp0Tv
走到門口時，他發現他學生的家門沒有他想像的氣派，倒像是平常人家，貼上兩張飄著金粉的揮春，木門上還是傳統的鑰匙孔。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UWspNGlKE
如今，學生坐在他面前，無神地低著頭，每個敲打計算機的動作到了他那都像是被無限放慢了一樣。不久前建明發給他的筆記已經被無情壓在好幾本教科書跟手寫筆記上，壓迫的距離雖然只是三天，卻被放大成了二十釐米。書房裡也有一台switch遊戲機，卻被塵封在玻璃櫃裡。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h0OvFIIAY
緊迫的時間使餅乾在書桌上破碎成屑，他的學生告訴他，在每一節課之間，他大概有二十分鐘的充足時間完成晚餐，仁慈的父母還安排了放學後五分鐘的空檔時間讓他吃下午茶—這也是餅乾屑的由來。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ZPGI5GwZI
建明發現他的學生其實很擅長說一個故事，起碼他知道怎麼訴說他的日常，還帶些苦趣味，但他需要補習的卻是中文記敘文寫作。建明借了幾份作文來看，題材不外乎是個盡責的醫生面對與死神搏鬥的窘境，內容豐富卻幾乎都與題目無法扣連。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PAmJhDNu
建明問為什麼，卻看見了那寫得滿滿的筆記本，全是從補習筆記中硬摳下來的字詞。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85SD69iwi
沒有情感，又如何創作？連把事情聯想在一起都有難度。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NZqCNCy80
建明讓他轉個思考方向，不要背默那本子上的詞彙，試試寫自己真實的生長環境，美化自己受到的「壓迫」作為多年的努力，美化父母的期望作為自幼、與生俱來的志向。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cJt4QLwa
而謊言本來就是公開考試裡最常見的一種文體。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VSrs9mPZ
在考試裡你可以看見上千個中產考生，冒認自己是基層苦困兒童，有志不得伸；你又可以看見上千個基層考生，對考試模式一竅不通，捉緊僅有一次自由創作的機會，把自己寫成富豪貴族，詳寫從容一生的日常。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lteVPPYt
當然還有上萬個考生訛稱自己的志向是記者追求真相（現在比較少了），醫生獸醫拯救萬物，律師追求正義（這個是最好笑的），他們最後入讀的科系卻不得而知。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NIc9mGeuJ
學生母親聯絡建明時，他看見「何文田」就知道這大概會是個中產家庭。通常這個階級的小孩子是最痛苦的，背負著維持生活質素的重責，基層學生基本沒有資源補習、參加興趣班；富豪父母除了學業成績，有時候也重視人文精神，崇尚西方的那套教養方式，抗拒填鴨式教育。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h7OxMVumB
最後，學生的母親諂笑著送上禮物，感謝建明教好她兒子，不斷強調著自己的兒子不長性，愛打遊戲機、懶惰，得每天有人來督促他讀書。說自己就是個家庭主婦，一輩子就靠著這兒子沾光。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NchMiw2fG
建明聽罷不知如何反應，說她兒子也很勤快，只是學習速度較慢。她的臉卻突然暗了下去，說「沒辦法，她真沒辦法改變」，然後就搬出她一套絕對不是獨門的後天努力論—努力才能成功，那些成功的人說沒有努力過都是騙人的。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TdCdsp61C
離開時，建明拿著那盒法式餅乾，回望在這「豪宅」的一切。下坡時，他身旁的跑車一樣走得比他快，在路口的紅綠燈停下，噴出來的廢氣噴了建明一面。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e0cXVFEbf
其實他家也不算富有。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2tBb2DISP
算了，還是不要做個缺德的共犯。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Nks9h8ii5
然後按「加至主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