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秋來九月八，京城秋意正濃時，玄武宮闈裡梧桐葉落，金桂幽香，好一派靜謐安穩。
凝容府裡，聖上武帝正擁著一名女子。女子酥胸半坦，紅唇噘出圓潤，眼角一滴嫣紅淚痣我見猶憐，眼光流轉間，嬌媚橫生；膚似玲瓏清玉，觸手溫膩。往上瞟，風流往上跑；往下眺，風流向下跑，可謂絕代容顏，傾國傾城之貌！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jnXhOTs3x
柳清剝下一枚葡萄，如同胡姬褪去紫紅舞紗，拉緊身上的金桃鈕軟煙羅裙，她以紅唇就口，將葡萄哺給武帝。唇齒相接處，葡萄汁水紫紅，將原本的唇妝染的更加嬌嫩欲滴，柳清盈盈一笑，笑容裡似乎擱淺一葉慾望扁舟，使得武帝的下腹有了明顯的騷動。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f0AIJHPT
「我的美人兒……」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uI54IaOo
皇宮最華美的琉璃燈盞是一朵朵並蒂蓮相接而成，宮人點燃最上面的一朵，於是金葉嗖動，朵朵依次盛開。每朵花由不同鑽石點綴，石榴石、藍寶石、瑪瑙、翡翠等輝映一片珠光寶氣。大殿傳來陣陣淫靡水聲，宮人皆習以為常，只交口提醒隔日要換下濕濡的被褥。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mIYk7r1s
與奢靡宴會遙遙相距的，是廢后寢殿端瑞宮。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hRKSvHSK4
寢殿昏暗，處處瀰漫霉味，一豆孤燈冷清的燃著所剩不多的蠟油，光暈飄搖，一名女子正執著竹筆，在毛紙上寫著一手清雋的簮花小楷。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sezJ0auEz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zfHRQTjAa
茲拉一聲，蠟燭熄滅，滿室頓時陷入黑暗，然而女子不為所動，繼續寫著字。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kQ4sGtOKw
遠處一名少女匆匆跑來，摩擦打火石重新點燃燭火，火焰嗖的燃起，帶著難聞的氣味，讓原本破敗的殿內更瀰漫悲涼的淒清。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S0hezrdq
見到女子的軟毫崩裂，紙上更連連洇出墨跡，茗香圓睜美目，唇齒間迸出一句：「欺人太甚！」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kMQeTsn45
柳闇擱下竹筆，啜了一口涼透的茶水，茶葉苦爛的味道連已被禁足兩年的她都難以下嚥，只得掩唇輕咳。抬手間，只見她雙頰凹瘦，皮膚慘白，然眼眸卻沉穩寧靜，彷彿身在大山，正與月光忘機撫琴，而非是此破爛宮殿。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zeBIw6uNF
倘若皇太后還在，定會撫著柳闇臉頰，歎一句可惜劉家嫡女，再親手送上一碗銀耳蓮子羹。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9z0w4BqIE
只是在兩年前的皇門兵變，太后死在御林軍的白毫箭下，據蕭薔所述，那日箭毫穿透太后身軀，白羽上淋淋滴著血。
當時她還貴為鳯后，父親柳右相權傾朝野，武帝甫登基她便垂簾聽政，金沙珠簾後她常與父親一搭一唱，硬生生搬弄朝政走向。如今想來，她似乎只記得頭上纍纍珠翠壓的腦仁疼，卻忘記背對她的武帝臉上滿臉的狠戾。
渾黃的燭光下，柳闇看著手上碧瑩瑩的翠玉珠纏絲蓮花鐲，鐲上還鑲著一塊赤金柳字，是那日被搜刮所有財務時武帝唯一讓她留的什物。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AMyTqwnT
至於為什麼要留，答案明顯而殘忍。兵變那天武帝未臨朝，她代理國政完肩頸痠疼，侍女襲暖待要去御膳房備下松茸湯，守護皇位的御林軍忽然拔出長劍，一劃砍下襲暖頭顱！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4Ga2prHBJ
頓時，熱血泉湧，她還未反應過來，御林軍再度揮劍向他父親與柳府派的老臣。大殿忽就成了人間煉獄，血水噴濺，屍骸遍地，她跌跌撞撞走下高台，抱住父親微溫的身體盡力向大門處走。平日空曠的殿門前卻擠滿軍士，柱上龍珠雕刻牽著絲絲血肉。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SqhIpEAkB
「來人！」她大喊，「來人啊！」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BbtfUi5GG
一雙烏靴緩緩踏進，軍士們紛紛跪地行禮，武帝站在她的面前，像食肉的禿鷹藐視可憐的雞仔。他輕輕拍掌，一具具屍體被重重摔在柳闇身前。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KJ2Mt3Au
伯伯、叔叔、兄長......她的四肢冰冷僵硬，喃喃道：「為何.....」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56UvAUXTI
只一瞬，她的血液像被蝕進毒素，她尖叫著沖向武帝，掙扎著用塗滿豆蔻的長指甲刮下武帝臉上一道血痕。她瘋嚷著為何，任拳頭落在身上，也要拼勁力氣去掐住武帝的脖子。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SEmq1ucN6
最後，她被壓制在地，用南海珍珠粉日日敷面的臉被壓在地上，釵環散亂，象徵后儀的滿池嬌九尾金鳳簮被一隻嫩手拾起。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MhSbmFNP
嬌俏的一聲：「妹妹！」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Vd0BFMaU
思緒歸位，她愣愣的看著那盞油燈。即使是廢后，宮簿也規定必須以正一品內命婦之禮相待，而這盞最粗劣的豬油燈，必定是憐皇妃所為。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fgD5wAN4R
被廢不到三日，武帝便大張旗鼓地迎娶了柳清，封為憐貴妃。從此宮廷大改風貌，后宮七夜不熄燈，昔日她主持後宮為配合廉政佈置的素雅裝飾被一一丟棄，換成波斯進貢的厚實地墊、金玉裝飾的八仙桌和七彩琉璃燈。憐貴妃甚至招來一匹青樓妓女，裝扮成宮女模樣，方便武帝隨時發洩。不過半月，被哄的龍心大悅的武帝又將柳清破格晉升為皇貴妃。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g7UYnG3Lo
皇貴妃受封前天，幽寂的端瑞宮突然飄來一縷妖香。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O9XQS1RXv
柳清身著翠花遍地藍織錦裙，頭上戴滿五彩珠翠，正中間，那滿池嬌九尾金鳳簮端端正正的插在石榴牡丹中。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kUVWb0mid
被壓住跪下的柳闇已心死，數月來她投遞萬封家書，兜轉間才得知柳府已被滿門抄斬。她劃破手臂，以鮮血勾勒正值楓紅圖，靠變賣的銀兩賄賂守衛獄吏，才得到一時辰的自由。出閣後她並未思考逃跑，而是拖著殘破虛弱的身體朝刑場奔去。好似快一點，再快一些，指尖便能摟起幾縷浮沙。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vPrtR58Ew
最終，她親眼看著母親在絕望的悲鳴下被亂棍打死。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PCwjo2KDi
彼時跪在柳清前的女人沒有昔日榮光，她面如死木，營養不良的頭髮乾枯發黃，手臂上是大大小小的劃痕，衣服與僕婦毫無二致，身上瀰漫絕望痛苦的氣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6VeloMpkh
息。
嬌俏一笑，朱唇勾起惡劣的弧度，柳清無不惡毒的笑道：「妹妹，本宮想這天多久了你知道嗎？」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a7MRK131
金絲銜翠珠履踱步在陳舊的地墊上，柳清緩緩道：「我娘雖非出生名門，但先父未當官前，她滿手凍瘡，懇懇勤勤的為父親盤下一畝田地，那畝田，呵，你父親的田！」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而顫抖：「先父因病而歿，那狗丞相早已聽聞我娘貌美，特地在此時趁虛而入，下藥迷姦我娘，令她不得不做那敗類最低等的妾室！」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SCGWCTsgU
「娘心情溫馴，哪懂你們這些府門心計，不到一個月，便被你母親斷絕糧食，只給她送最粗劣的用物，還逼她簽下契約，若在府內自裁，無論絕食或自縊，皆要她父母兄長挫骨揚灰！」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Ltpb0OT9b
「偏偏在這時，她懷了我。」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2Z3C3AqfW
柳清一掌拍在案上，灰塵印上她白皙掌心，她卻毫不在意，繼續道：「誰都說我不是宰相的種，下人瞧不起我，主母夫人恨我，自從懷我後母親更是形銷骨立，狗丞相自然厭惡他，下人個個刻薄，最後我母親竟是活活餓死！」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Q9mgPzDhF
森然一笑，柳清道：「知道為何任誰說我不是宰相的種嗎？因為你母親，那個死賤人，每晚皆叫一群蠢漢輪奸我娘！」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Fzlzi4Oc
柳闇微微抬了頭，忽然想起那如煙前半生，母親永遠坐在象徵主母夫人的黃桃木椅上，用一種焦灼的期待望著父親從後院回來。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X7sz6xVp
宮裡的女人最為可憐，宰相府也是。若皇宮是把鮮嫩的女孩兒插在花園裡任他們盛開或凋零，對宰相夫人而言，她出身名門而與另一個名門對拜，目的是為了在家族的使命下把任何可能接近的花朵連根拔除。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dZhHFZhMw
她自己又何嘗不是，明明心悅二品書簿之子黃業，卻又在父親能與皇室結為連理的狂喜下披上那身仙鶴嫁衣。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gcZtmpr2
「每晚母親把我關在壁櫥裡，唱歌哄我睡覺，她以為我徹夜好眠，殊不知我聽她的尖叫從午夜到凌晨，整夜未曾闔眼。」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ABliB0N6t
「明明我們都出生在同個屋簷，扒開臉皮都是同樣醜惡的血肉，憑什麼你的命，和我的那麼不同？ 」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LJBSqorI
柳清手指緊掐案几，本就破爛的木頭被他硬生生抓出五道木痕。姣好面容扭曲，那滴血紅淚痣使這張臉似哭似笑，陰鬱鬼魅。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ib8rafNb
然而只是一瞬間，她便斂起面容，從侍兒手中拿起銀釵妝盒梳化。待銅鏡放下，又是花容月貌的巧目盼兮。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aqK7qLBF
漫不經心的揀選唇脂，柳清的聲音像被灑了把乾枯的砂礫：「俗話常言，父債子償，本宮認為，這是普天下最公平的事了。」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ykANDRQaN
一管珍珠玉簪裡鉛著幾塊紅脂，是由內務府以珍珠粉和露水、益母草及高原紅寶石研磨而成，小小一管便價值連成，而柳清手來竟然有滿滿一盒，足以見得其沐浴榮寵。她捏起銀管細細塗抹，滿唇霓虹襯得面容平添幾分詭異。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JV834DS14
「帶上來。」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c5TYEIpY8
三個字，柳闇卻突然想起寅時的喪鐘。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9AhsmCZXC
好幾個夜晚，她因朝政疲累不堪，撐開金縷傘走在青石路上，看到武帝正執著姐姐的手談笑，臉上是春風般的溫煦。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mKZNcdikI
她愣了愣，隨即轉頭就走。《婦儀》的不多問讓她養成沉默寡言的性格，也時常招致武帝的不耐煩。畢竟，男人往往要的是賢良淑德，愛的是潑辣嬌嫩。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zQRL9Ml8T
遠處響起了暮鼓晨鐘，如同現在久久迴盪心間—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8kytS1JN
待到一群粗壯男人開始撕扯她的衣衫，她才後知後覺發生了什麼。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IatU8N4S
柳清站在陰影處，喃喃道：「娘，我為您報仇了。」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8hDnoiqhU
旋即走向門口，那裡，曾屬於皇后的鳳儀金軒鸞車正等著她。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BudLoFA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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