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少女正在尋找形狀 - 第四章找尋著屬於我們的形狀〈1〉

四月初的迷濛早晨，霧氣在校園帶著灰色塵埃緩地流動著，空氣布滿了潮濕的氣味，黏附在剛下公車的我身上。

被發現偷闖頂樓的事蹟，自從陳彥的鬥毆事件發生過後，已經過了一個禮拜，然而我就再也沒有踏上天台一步。

我慢悠悠地走進尚未有糾察隊站崗的校門，在人煙稀少的校園四處閒逛。為了避免與阿姨又過多的交流，我以早自修提早為藉口，一大早便離開阿姨家到學校。小夢也已經學會坐校車了，不需要再由我帶到車站，一切的所有顯得藉口如此理所當然。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到了空曠的操場，霧氣籠罩在整片視野，白且帶著沉重的灰將空間狠狠擠壓。我看不見前方的景色，宛若被困在迷宮暈得迷眩，毫無方向感卻依舊照著直覺踏著步伐。

啊啊，像這樣看不見所有事物，豈不是讓人輕鬆多了嗎？

什麼都不用顧慮、不用思考，不用因為窺探人們內心而順應他人，也不需為了尋找別人所看不見的事物付出代價——

是啊，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到頭來，我不過是自以為能改變現狀的臭小鬼而已。

我望向霧茫茫的天空，大塊灰霧壟罩在視野，彷彿被油漆大肆潑濺的畫布。曾經在此處飄散夢幻泡影的影像，在我腦海中一禎禎嘗試抹去。

雲霧飄動，我望見了那熟悉的身影。

「......許飛？」

視線正前方的舊校舍頂樓上，那嬌小而單薄的影子在晨霧間若隱若現。頓時將我從思緒中拉回，認清現況。

為什麼她會在那裡？

想起尚未答應和她尋找形狀的時段，我就知道許飛只要有空隙時間便會待在頂樓，這樣鍥而不捨的精神，成為了我與她一同前行的理由，然而，到底為何？為什麼——

為什麼......她總是會在那裡？

我又該如何向她坦承無法前進的理由呢？

像是帶著膽怯的逃避心態，我一步步往舊校舍的頂樓前進。樓梯間的欄杆上頭覆著一層水氣，我感受到上層吹下來的流動氣流。尚未動作整修的頂樓，僅是用黃色布條圍起。

宛若能夠見到二十年前，天台上學姊跳下樓的最後身影。

腳步停留在未關緊的生鏽鐵門，被東北季風吹拂而開啟大門。夾雜寒沁水霧的風陣陣灌入我寬鬆的制服，與先前的溫暖氣息不同，我閉上眼，試圖隔絕所有會動搖我內心的事物。

做好將一切回歸原點的覺悟，我踏上了曾經帶給我豁達視野的頂樓。

「......你上來了啊。」

熟悉地女聲讓人動搖，我緩緩地睜開雙眼。許飛正蹲坐於前方的紅色欄杆處，哪那副好似知曉一切卻從不提及的語氣，表情依舊維持笑容，然而看不見她形狀的我，永遠無法得知她笑顏底下究竟藏著什麼神情。

明明什麼也不了解她，卻像這樣被看透所有的心思，我對此感到厭惡。

「是啊，是該上來了。」我緊握著拳頭，維持著聲線。「妳不會不知道最近發生的事吧？」

許飛聽聞，露出了黯淡的笑容。

「嗯，略知一二。」

「那為什麼妳還出現在這裡？」

看著無所顧忌總是向前衝的她，這樣坦承的態度讓我不適。

「既然都知道了，就該知道別白費我的承擔——」

「為什麼？我才不要，這絕對不是振宇想要的結果。」

許飛的反駁強而有力，真實地讓人下意識迴避。她站起身，堅定的眼瞳凝視著我的雙眼，好似能夠貫穿我靈魂的視線，我不得不心虛地瞥開。

「你看，你又瞥開眼睛了，」許飛步步朝著我前進，她的雙手強硬地將我的臉擺正，在濃霧中的面龐頓時變得清晰。

我看見了她掙扎而令人心碎的神情。

「即便你這樣逃避我的視線，我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嗎？」

語落，我嘲諷似地笑了一聲。

甩開許飛的手，我煩躁撥了額前的瀏海，露出銳利的雙眼。

「啊對啊，妳什麼都看得到，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難道將事情全盤托出，然後一起被記過、託別人下水，把所以事情弄得一團糟，就因為尋找只有我們看得見的形狀！」

「難道這樣就是我想要的結果嗎？別自以為是了！」

我大喊道，語氣卻明顯地顫抖著。被我甩開得許飛站穩了身子，在霧裡飄茫的視野裡，我似乎又看見我無法理解的表情。

「即便是這樣，那為什麼振宇當初決定要幫我尋找學姊、尋找形狀呢？」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再次踏上頂樓了？」

那樣緊皺的眉頭、堅決否定我獨自承擔所有的強硬視線，否認我的所有做為之下好似又藏著一絲僥倖。看著許飛身後晃動的泡影，要是現在的我看得見她的形狀，是否就能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呢？

腦中一閃這樣的念頭，剎那間又將我拉回現實。

「那妳呢？妳又是為了什麼尋找形狀，別只是自顧自地向別人提問，妳倒是說說看啊？」

我步步走向眼前的許飛，俯視壓迫著她說出事實。

是啊，我真的好想知道——

「妳到底是為了什麼——妳說說看啊！」

她縮起肩膀，躲開了我抓住的雙臂。不願回答的模樣，使我認清了上樓的目的何在。

從不避諱我的視線的許飛，首次逃開了我的問題。

我踉蹌向後退了幾步，發出了自嘲的輕視。

「哈......所以妳懂個什麼，」我抬頭摀住了自己的雙眼，假似毫不在意的輕挑語氣說道：「別以為妳看得見形狀就能為所欲為了，臭高一生。」

即便我看不見許飛的形狀，現在的她也許被我不存在的形狀狠狠戳傷吧？躲避視線的我如此想著，低下頭，我將不該不屬於她的憤恨與不甘全數吐出。

「尋找形狀？這種狗屁理由誰會信啊？別笑死人了。」

「踏上頂樓不過就只是高中生的打混基地而已，妳還真以為我很樂意陪妳一起瞎胡鬧？拜託妳收回這愚蠢的想法。不存在於世界上、長得歪七扭八的詭異形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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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點也不在乎。這種毫無意義的東西，一點價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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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整修過後重新上鎖的頂樓天台，即將不再是我倆的歸屬。我狠狠吐了一口氣，一陣陣空虛如黑洞吞噬我的情緒，事實對現在的我一點實感也沒有。

「...... 這裡很快就會整修，到時候重新上鎖，所有學生都沒辦法偷闖進來，所以別再上來這個地方了。」

我轉身走向後方的樓梯間，低頭看著自己步伐跨過門檻的霎那，我聽見許飛纖細的聲線，正輕輕向我喊著。

「我會等你。」

動搖的內心一震，跨過門檻的腳停下腳步。

「直到你願意再踏上頂樓，我會一直這裡等你，所以拜託你了——」

在大門被風關起之際，我下意識地轉過身看向聲音的主人。望向頂樓的景色，這次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

再次抬眼，我看見了露出難堪笑容的許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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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拋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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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咖啷合起，再次回到了只有我一人的陰暗樓梯間。

失神走回教室，隨著霧氣漸散，緊接出現的是壓迫天空的大片黑雲。我抹去窗戶玻璃上的水霧，沒有形狀的我，清晰地映入眼簾。

是啊，為什麼呢？

明明被狠狠傷害了，為什麼妳還能對我露出這樣的笑容？

看不見她的形狀的我，分明什麼也做不到，為什麼、為什麼？我搞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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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不懂妳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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