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 回家

離家的距離越遠，回家時的心態又是如何？

10公尺，依依不捨⋯⋯才怪。

100公尺，散完步再回去吧！

1公里，中午能回家吧？

10公里，週末回去吧！

10000000000光年——

巡光號獨自航行在宇宙中，上面搭載著三千萬人，腳下的無盡深淵在頭頂，也在四周，一片璀璨的死寂。

沒有外星人、文明的蹤跡，生物？什麼都沒有。

除了一袋可憎的鑽石，吊在駕駛艙的角落像個小丑鼻子。

那是320年前在一顆滿是鑽石的星球上拉來的，沒有任何用途，卻耗費了能航行四百萬光年的能量。

在拿完石頭後，那群駕駛員居然沒發現人造蟲洞的路徑上有顆黑洞？

巡光被拉了進去，到了不知道哪個宇宙角落。

「該死的！地球到底在哪？」

上次測到與地球的距離是一百億光年，那還是在穿越黑洞之前。

「看來我們要徹底死在船上了！」

「別那麼悲觀，鮑伯，我們還有一千年可活呢！」

「請你看看周圍吧，赫本，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誰說的，我們還有那顆鑽石！」

「保羅，別再提那事了，我保證要是再發生一次那鳥事，我一定用那鑽石把船長活活打死！」鮑伯道。

眾人沉默一會。

「說到鳥，你們有誰看過鳥嗎？」查理問道。

「我的太姥姥小時候看過，我媽跟我說的。她說鳥的嘴巴不一樣有分長短，羽毛是七彩的，古代會有人把它們的羽毛夾在書裡當書籤。」赫本說。

「書籤？我們也有啊！」

「不，瑪麗，是真正的書籤，放在一頁頁的那種書裡面，不是光模本。可以撥起來、壓過去，有時候會還會割傷你的那種書。」查理說。

「那書會咬人？」

「不，湯姆，是我們不小心才會受傷的。不過說真的，要是現在能讓我摸到那樣的書，哪怕只有一秒，我也死而無憾。」

眾人再次沉默。

飛船陡然晃了一下，大廳裡所有人都飄到了空中沒有往下掉。

「重力板失效了？」赫本道。

「我就說把飛船交給他們是個錯誤。」鮑伯道。

「誰去駕駛艙看一下？」查理道。

「我去，你們小心點！」

湯姆推著牆進入廊道。

「好了，所有人散開吧，小心尖銳。」瑪麗道。

查理來到窗邊，透過窗，看見遠方的紅巨星左下缺了一角，像是顆洩了氣的皮球，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剛意識到，窗外就陷入到一片黑暗，重力同時恢復，砰的幾聲巨響，哀嚎聲此起彼落。

「我敢說駕駛室那些人想謀殺我們。」保羅蜷縮著身體道。

湯姆跑了回來。

駕駛室沒有人了，艦長和其他人憑空消失，休眠艙完好，面板上顯示巡光號進到了六維空間。

「六維！」

「湯姆，你確定嗎？」

「我以性命發誓！」

所有人來到駕駛艙，見到七個空座椅，前方的藍色面板上顯示著一個大大的8。

「湯姆，把你的命交出來。」保羅道。

「怎麼可能？我剛才看還是六的！」

「檸檬，顯示船艦座標。」赫本對眼前的面板道。

六維空間以下，船艦都有辦法靠人造蟲洞逃脫，可到了八維⋯⋯

「無法測量，無法測量⋯⋯」檸檬機械的回應。

「開啟人造蟲洞！」

「等等，赫本，你想把船艦撕碎嗎？」查理扯住他的肩膀道。

兩人對看著，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迷茫與無助。

「不好了各位！」瑪麗慌忙跑進門，臉色慘白，像是剛經歷完一場生死浩劫。

「休⋯休眠艙⋯」

「瑪麗，說慢點，不然沒人聽得懂，沒有什麼比這更糟糕的了。」

「保羅，安靜，聽他說完。」鮑伯道。

「休眠艙⋯⋯休眠艙裡的人通通不見了！」

話音未落，鮑伯、保羅、湯姆三人飛一般衝往休眠艙。

瑪麗癱坐在地。

赫本把頭轉回來，面無表情坐到了椅子上，眼神空洞。

查理扶著椅子垂著腦袋，表情困惑且無力，看著面板上的數字從8跳成了9，整艘船艦的所有人都死了，就像沉默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個世紀，也許只有一秒，總之時間在這沒了意義。

這時坐在地上的瑪麗忽然開口道：「十維的世界長什麼樣子？」

赫本眼神恢復澄澈，嘆口氣，撓撓頭。沒人回答。眼前的數字顯示著10。

「我想也是。」瑪麗道。

查理與赫本同時轉頭疑惑地看向坐在後座的瑪麗，瑪麗也看著他們。

「瑪麗，我們剛剛沒人說話，你沒事吧？」查理關切道。

「是嗎？但我剛剛有聽到赫本的聲音。」

查理看向赫本。

「不，瑪麗，我剛剛一句話都沒說。」『我們太久沒說話了，對不起，你一定是感到孤獨了。』

『天啊，我們該為他做些什麼好？』

『沒關係，你們什麼都不用為我做什麼。』

查理剛從瑪麗靜止的嘴唇中回過神來，道：「瑪麗，你剛剛有說話嗎？」

「沒有，我什麼都沒說。」

『查理，你沒事吧？』

「我很好，赫本。」

『他怎麼在自言自語？」

「我才沒有自言自語，你不是在跟我說話⋯嗎？」

查理看著兩人露出一副擔憂且生畏的表情，腦中忽然冒出一個荒謬的想法，於是將身體轉了回去，調好椅子角度，背對他們同時也能藏好自己的動作。

他拿出椅子扶手裡的工具。唰！擦！

「瑪麗，他怎麼了？」赫本道。

「不知道。」

『赫本，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我們都很擔心你。」『想說你和瑪麗是不是都瘋了。』

「嘿！我才沒瘋！」

「瑪麗，我沒說你瘋了。」『他怎麼知道？』

「明明就有！」『你這口是心非的傢伙！』

「我才沒有口是心非！」

「我沒有說你口是心非！」

「剛剛就說了！」

『好了兩位，你們應該聽我解釋了！我稍微弄清楚，這十維的世界應該⋯⋯』

「閉嘴！」赫本、瑪麗異口同聲道。

查理將椅子轉過來面對他們，道：『可是我的嘴已經閉上了。』他的嘴唇上被貼了一層膠帶。

『怎麼會？』『他怎麼做的？』赫本、瑪麗四目相對，問出了心底所想，也同時注意到彼此的嘴沒在動作、沒發聲音，卻能直接明白對方腦中在想什麼？

『你怎麼弄的？』『你怎麼弄的？』

『發現了吧？我們不用說話就能表達心裡所想了！』查理帶著喜悅說道。

「查理，你有叫我嗎？」湯姆這時進到駕駛室，道：「我剛剛好像聽見⋯你為什麼嘴上貼膠帶？」

『湯姆，你來得正好，請坐吧，我們等其他人來。』

湯姆驚喜的神情溢於言表，道：「你怎麼跟鮑伯一樣都能不用嘴說話？我問過他，但他都不告訴我和保羅。」

沒過多久，門再度開啟，保羅和鮑伯走了進來。

『各位，我和保羅檢查了船艦的所有角落連個鬼影都沒看到。真的就是憑空消失了。』鮑伯道。

『就連船上的偵察系統也沒找到。』保羅道。

這狹小的船艙裡忽然升起一種詭異的氣氛，眼下這艘船艦上只剩他們六個了。

『喔，拜託，幹嘛那麼沮喪，我們可以問問檸檬？』瑪麗提議道。

瑪麗的這句話給了其他人一個警醒，一份希望，還有一點點深埋的不信任。

『對了！偵查系統，說不定檸檬知道其他人去了哪！我們可以重看錄像！』保羅道。

『也只有這個辦法了。』赫本道。

『檸檬，放出重力板失控前一分鐘的駕駛室投影。』鮑伯道。

檸檬沒有任何反應。

「鮑伯，你應該張嘴說話。」提醒完鮑伯，瑪麗對著前方的藍色曲面螢幕再次下達命令。

面板閃了一下，隨後藍色的光迅速充滿駕駛室的各個角落，被投射而出的人五官立體，動作流暢，只可惜沒有聲音。

艦長凱瑟琳坐在面板的正前方，微捲的長髮遮住他一部分的臉。一手托著腮幫，另一手隨意靠在扶手上，淡定地凝視著這片無窮到足以令人精神崩潰的宇宙，同時在和左右兩邊的副手進行對話。

他身後的每個人都在對自己前方的虛影來回快速撥弄，像是在嘗試著什麼進行計算。這些人眼神專注，嘴角微微勾起，看上去充滿希望，不知是何故。

兩位副手還在說話，凱瑟琳一言不發，眼睛瞥向角落吊著的那一袋鑽石。

直到某一刻，後座正中間的那個人停止動作，興奮地將手裡的虛影推到凱瑟琳身前，手還在不斷比劃，像是在解釋什麼。

凱瑟琳看了兩眼，將虛影撥開，說完話，那人的手懸在半空，表情呆滯，兩三個呼吸後才回過神來把手放下，抿緊嘴，眨了眨眼，一旁的副手對他投以同情的眼神。

他轉身離開，所有人的目光跟著，凱瑟琳忽然站起，動作快到沒人來得及反應。

草叢中撲出的猛虎，眼神犀利，伸出利爪，看準了獵物的脆弱。

這一刻，整艘巡光晃了一下，凱瑟琳的身體倒向右邊，卻沒摔下去，他的左手還撐在面板上，見他的右手再度抬起，下一秒，駕駛室所有人都飄了起來，影像到此結束。

「接下來呢？」湯姆站到查理與赫本中間，焦急道：「檸檬，把剛剛的影像繼續往後放。」

「故障，無法重現。」檸檬冰冷的機械音回覆。

「剛剛的影像怎麼沒聲音？」鮑伯來到湯姆身旁。

「錯誤、錯誤⋯⋯」檸檬答道。

『檸檬有些奇怪，要不先解除他的權限再檢查一次？』赫本對所有人道。

『同意，我一向對他沒什麼好感。』鮑伯道。

『我也是。』瑪麗道。

「我還好，至少我不討厭他。」湯姆道。

『湯姆，不用說出來，用想的我們就可以知道你心裡所想。』查理認真看著湯姆。

『真的嗎？你們都知道我喜歡凱瑟琳？』湯姆道。

『你個白痴，現在知道了。』保羅道。

『各位，我們現在應該專心點，否則我們可能會像凱瑟琳一樣下落不明。』查理道：『你們也看到剛剛發生的事了，凱瑟琳顯然是想對檸檬做些什麼。』

眾人交換眼神，他們心裡所想一口氣湧了出來，異常雜亂卻又無比清晰，總的來說，關閉檸檬為首要任務。

不過在那之前，他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

「檸檬，我們距離地球還有多遠？」

「無法測量、無法測量。」

所有人眼中流出一絲決然。

「檸檬，我現在以自由人的身份解除你大副的職位。你同意嗎？」

檸檬沒有回應，只有眾人細微的呼吸聲。

過了兩秒，檸檬面板閃了一下，一個管狀投影浮現出來，整艘船艦發出不安的嗡鳴聲，人造蟲洞準備啟動了。

「我⋯⋯不同意⋯⋯」

「永別了，大副。」

拔出腰際的手槍在天花板開了洞，那是檸檬核心所在。面板沉寂了，一切回歸原始，圓形的盤子從地板下緩緩升起，這是要他們用手掌舵。

「天啊！我已經不知道多久沒看見這東西了！」

「這還能用嗎？」

「小心點，先別亂動，快去找手冊過來。」

「手冊在哪？」

「光膜本裡沒有嗎？」

「找過了，沒有。」

鮑伯餘光瞥見角落的那袋鑽石，它此時正在閃閃發光。

「你們看，這白炭怎麼回事？」

對於這袋鑽石的厭惡，稱呼為「白色煤炭」似乎更為貼切，所有人都認為，讓它在火中綻放光芒才是它最終的歸宿。

赫本走上前，輕輕地拿下那袋鑽石丟在一邊，光源是從後面的一個圓形圖案中發出的。他按了一下那圓型圖案，白色氣體從門縫噴出，門彈開了，他從裡面拿出了兩本書。

『這就是書嗎？看起來有夠破舊。』鮑伯道。

「至少它們沒咬我。」

赫本小心將書放在面板上，慢慢退了回來。「好了，現在該怎麼辦？」

查理走上前，輕輕翻開書頁。『真的是書，你們看。』他從中拿出一根灰色扁平的東西舉到他們眼前。

「這是什麼？」

「是鳥的羽毛，湯姆。」赫本從查理手中接了過來。

「可是它不是七彩的。」

「並不是所有鳥都是彩色的對嗎？」查理道。

赫本點了點頭。

『看看書上都記載了些什麼？』瑪麗道。

一群人湊到書前，兩本書都被打開，查理撥起來、壓過去，他視線模糊地看著，沒人發現。

『有沒有找到解決辦法？』

查理神色凝重的搖搖頭，赫本拿了右邊的書，旁邊站著鮑伯和湯姆，羽毛在他們倆中間，瑪麗來到查理左側看著，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保羅站在查理與赫本之間看著他們翻動書頁。

『這本書只有說怎麼用那舵航行，沒說怎麽逃離這裡。』瑪麗看向赫本，看見湯姆背對著他。『湯姆，你在找什麼？』

『這本書只記載到七維空間就沒了，後面的提醒對我們來說一點用都沒有。』湯姆失落道。

『但是上面有對於更高維度的猜測，說不定有用。』一旁的鮑伯接著道：『他說可向當地居民尋求幫助，呵⋯⋯這寫書的人是腦子壞了嗎？這裡什麼都沒有。』

「湯姆！」

「怎麼了？」

湯姆抬頭看向瑪麗與查理，奇怪的是他們的視線並沒有看著他，而是另一邊，他的身後。

這時的空氣裡似乎多了什麼，所有人同時拔槍，離他最近的鮑伯一手扯過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湯姆，待他站穩，才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在默默觀察著他們，而這個人居然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湯姆」平靜的看著眾人，抓起手道：『你們好，來自第三維度地球的各位，你們的同胞落在了後面，我們馬上把他們送回來。』

眾人看身邊的這個湯姆，再看遠處的那個，手中的槍依舊紋絲不動。

『你是誰，為什麽跟我長得一樣。』

『按你們的說法我來自十二維度，要是有冒犯，我能變成其他模樣。』說完，它看了一眼面板上的羽毛，變成了一隻鳥。

所有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漸漸放下了槍。

『我發現你們迷路了，因為你們一直在繞圈。』

『是的，我們迷路了，你知道地球往哪裡走嗎？』

『知道，如果你們要前往地球，我可以現在就送你們過去。』

『其他人呢？』

說完，它前方的空間開始扭曲，凱瑟琳艦長與其他人出現在那裡，休眠艙的每個人也都回來，回到他們消失之前的位置。

『那麼現在應該可以了。』

那隻鳥說完消失後，船艦的前方出現了斷裂的白光，僅一瞬，他們看到了一顆蔚藍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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