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湧上心頭的不是憤怒，而是疑惑。為什麼？為什麼在不斷努力後連找一份正常的工作都有困難，為什麼前一份工作入職沒幾天就被同事霸凌，為什麼離開後抱著對社會的信任與期盼會再一次迎來這樣的結局，為什麼我應該接受其他人也接受的「正常」。伴隨著不斷翻騰的疑惑，視線被打轉的淚水變得模糊。我只能將頭往後仰，緊緊抿著雙唇，希望眼淚能退回去。
我不想第一天入職就這麼失態，即使在打算馬上離職的前提下。離開床後快步走進廁所，反手將門上鎖。擰開水龍頭到最大，希望水流聲能蓋過我的嗚咽。是不是我的能力不足，這就是我應有的結局?若是當初沒有選文科就好了......如果當初沒有離開家會不會現在正舒服地泡在浴缸裡呢？
或許是因為太久沒吃飯了，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雙腿在這時開始發軟，只能扶著洗面台半跪坐在地板上。要是成熟一些現在還會這麼狼狽嗎？或許我應該回家去，難道我在離家時早就什麼都不剩了？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用冷水洗了把臉。我不斷告訴自己，我是個堅強的女孩。但鏡子裡那發紅的眼眶，已將事實訴諸於不言。
廁所門外站著的應該就是校護，好像是他跟邢薇一起把我搬下來的。他遞給我兩包能量果凍，對我微微一笑後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後就離開了。這種突如其來的溫柔，又讓我想躲回廁所哭。她跟我主管好像很熟?我的手掌撫摸著他剛剛觸摸的地方，好希望能留住這樣的溫暖。
「情況是有些令人難以接受，但我想沒有人比你更加適合這個空缺。」
「這些事情也能算文書處理的一部份？」
雖然受了不小的刺激，不對，應該是很大的刺激，但我記得我應徵的應該是行政助理吧。這種爛大街的職業不是有手就行嗎?但礙於他眼中閃過的狂熱，我沒能馬上提出離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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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那東西是人類思想的碎片，正常來說即使發展出實體也不會像今天那麼亢奮，但是卻因你的到來顯得格外暴躁，你就像是路過惡狼洞口的白兔。」
隨後他向我展示了手機螢幕上的畫面。畫面中的男學生一樣是去那間倉庫拿走文件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心中疑惑更甚。
「人類的思緒就像是一條河流，打個比方如果其他人是站在河堤上，那你的雙腳大概已經沒入水中了，你在13樓時我想應該看到了很多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果然，祂們會引誘你往深水處前進，徹底沉入水中就再也回不來了。你的體質特殊，一般這種事情基本不會發生。」
他說完便一直看著我，好像在等我提問題一樣，即使我想他應該很清楚問題的內容。
「祂們是？」
「是精靈。」又一個令人疑惑地回答，但這種簡潔有力的語氣不像是在說謊。
「信仰不僅存在於祭壇或是遠在山林，人類思想匯聚處都能構成一些具體的概念。就拿我們學校來說，只看看校板也能找出關聯性，比方說期末考前後一直到公布成績不會覺得氣氛特別壓抑嗎？即使是個看得很開的人，也會覺得稍稍不適。」
查了查校板我可算知道那些閃過腦中的畫面都代表些什麼了，還有那些兒童不宜的大片雪白，原來是有些大學生喜歡去13樓找新鮮。
「類似意識集結的概念？」我記得上課時老師提過類似的理論。
「恩，我們稱之為黑河，但那是更加古老的意識匯集，你碰見的大概像試喝紙杯那種等級。有部分經歷了時間的考驗，逐漸有了實體而後走向了人間，那便是神靈，我覺得有些電視劇描述的就很具體，可惜都爛尾了。」
我想我大概看過他說的那些，確實有些編劇寫一寫就開始不老實。可是他說了，我已經非常靠近河水，甚至已經走入河中。
「正常人雖然也是構成河流的一滴水，但僅僅是意識本身參與，最多是在夢中有所交集，但你能直接干預流水，恐怕還能從河中取水。簡單來說就是......遇到比較有攻擊性的，你很可能會直接被拉過去。」
「拉過去？像是今天這樣？」
「可能要更嚴重些，具體情況具體看待。」
「我現在離職還來得及嗎？」
「恐怕沒那麼輕鬆，難道你覺得自己能應付？」
話音方落，他起身離開房間。我才注意到我來不及從車上拿下來的紙箱被堆放在房間，是他幫我拿下來了？就連還沒擦拭的桌子跟地板也被打掃過。
伴隨房門的再次開啟，他遞給了我一個紙袋，並不斷強調是用他多餘的優惠券加購了一份，請我不要在意。我突然覺得有點想笑，難道他是那種不善於表達內心所想的類型？
從他的敘述來看今天的事情似乎不會是最後一次，而且工作待遇真的很不錯。如果事後發現不適合，大可一走了之，開啟下一段生活，這些奇妙的體驗也可以當作人生有趣的插曲......吧？
現如今都快被拉入河裡了還要怎麼正向思考，怎麼有辦法樂觀得起來。而且他滿臉寫著「我是快樂生活的僅存途徑。」他那小小的身體絕對包藏著大大的邪惡。
手機的提示音打斷了思緒與沉默，好像是一個APP的檔案，後面寫著用看的比用聽的更好跟一張笑臉貼圖。緊接著又是附帶著帳號密碼的訊息，還有推薦我先查看關於「降臨」的條目。我倒是先去個人訊息看了下，隸屬單位是「提燈協會六區六課」職稱是「課長助理」，而且他還直接套用了履歷上的大頭照，有時間一定要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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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臨，係指思想與現實產生不正常的干涉。比方說，豐收的儀式真正確保了來年的收成、祈雨的歌謠確實滋潤的土地。但隨著科技進步，人類的思想被全面地整合，就連都市傳說也可能影響現實，例如相信學校的雕像會在半夜把手放下來，隨著相信的人愈多，石雕人像就真的可能做出那些事情。更進一步，像是什麼殺人隧道、鏡子遊戲等若是與河水發生強烈的交互，就有可能形成完整的實體。
翻了幾個條目後漸漸有點疲倦，關掉螢幕平躺著望向天花板。找到新工作了就連可以分享喜悅的朋友都沒有，打開通訊錄甚至不知道能給誰發送訊息。我在不辭而別的那一刻到底是什麼樣的心境，如今我還能去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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