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鈴奇幻譚 - 第七十五章兵臨城下

四周的視野都是重重人影，頭頂上的藍天是梅迪埃唯一能夠看見的景色，中間隔了囚籠。

坐著的木板隨顛簸的路顫抖，少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到哪裡去。

她聽見廝殺的聲音，空氣裡瀰漫著血腥味。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梅迪埃抓住囚籠的木條，粗糙得會長出倒刺，讓她小心翼翼不要被刺傷。

籠外的人彷佛沒聽見一樣，梅迪埃只好乖乖地待在籠子裡。

恐懼支配梅迪埃的內心，她捲縮坐著，眼淚早就掉光了。

「城裡的人聽好了！這裡是洛里克工人黨！告訴你們領主，你們的學生在我們手上，不想她沒命就在三天內回應我們的訴求。」

哄亮的聲音讓梅迪埃不禁抬頭。

妳是我們達成目標的棋子。

韋柏的話在耳邊回響。

這時，擋在前面的人稍微分散，梅迪埃在縫隙之間看到一座宏偉的城堡。

再熟悉不過的景色……

漢姆斯利，叛軍把自己帶回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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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大人，大事不好了。城外出現了叛軍。他們說，三天之內不答應要求，學生的命就保不住。」

一位負傷的騎士跪著說，按著肩膀的手流著血，在紅地毯上造成一點點暗影，肩膀也染上深邃的血紅。

威廉伯爵站起，皺著眉問：「叛軍大約有多少人？」

因為失血，騎士臉色蒼白，嘴唇更是鐵青。他想辦法睜開眼睛，眼皮劇烈地抖著：「至少有一千人。」

騎士編隊一般不超過一百人，就算有精良的裝備，敵眾我寡，騎士團頓時陷入苦戰。

說得慢那時快，受傷的騎士已經被帶走治療。

阿諾爾上前，屈身行禮，刻意避開那灘血跡。

「那些賤民居然搞起叛亂，分明就是挑戰伯爵的權威。我建議伯爵馬上依據王法，把這些叛軍纖滅。」

威廉伯爵沒有半點猶豫：「好。眾將聽令，把所有集結在城外的叛軍纖滅。必要的時候，人質也不必要管了。」

「蘭斯，這次戰事由你擔任統領；塔瑞莎、阿諾爾，你們就全力輔佐蘭斯。」

「遵命。在下一定會完成任務。」阿諾爾的喊聲份外響亮。

聽到伯爵下達格殺令，伊絲娜一個箭步搶佔阿諾爾和伯爵之間。一身法袍的她身姿縱然柔弱，鏡片背後的眼神卻蘊含一股不容退讓的剛氣。

女巫狠瞪阿諾爾，伯爵就是聽信這個人的讒言，改變開戰的態度。

「只要我是魔法學院校長，外面有我的學生，我是絕對不會同意這次軍事行動。」伊絲娜按著桌面，語氣十分強硬。

背後卻傳來阿諾爾的冷笑。

「伯爵大人已經下了命令，不是妳想不同意就可以推翻，還是妳想違抗伯爵的意思，對伯爵不忠？伊絲娜．校．長。」阿諾爾的雙眼瞇成腰果的形狀。他強調「校長」兩字，彷彿嘲諷著「區區一個小校長也敢在伯爵面前說大話」。

「阿諾爾。你……」伊絲娜指著嘻皮笑臉的阿諾爾，滿腹怒氣湧上喉頭。

「塔瑞莎小姐……」

女巫轉為說服騎士長，後者卻輕撫她的手背。

「夠了。伯爵大人主意已決──」塔瑞莎動著薄薄的粉唇，柔和的眼光多了幾分同情。

再死纏爛打就會落得很難看的場面。

伊絲娜從肩膀到拳頭都在顫抖。憤怒、羞恥、擔憂的情緒寫在臉上，孤軍作戰的自己狼狽不堪，淪為眾人的笑柄。

「好了。不要再胡鬧。接到命令的騎士請從速出城抗敵。」

「伯爵大人……」

伊絲娜不得不讓路，後退的時候腳下踉蹌。

她看著阿諾爾的背影。儘管很討厭對方，思索片刻還是跟過去。

她要親眼見證戰場的每一刻；親眼看見親愛的女孩；親手守護女孩不被任何人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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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諾爾站在城牆上，一隻腳踩上磚頭遙望城外。

「好傢伙，都來到這裡是吧。」他叼著一根香菸說。

叛軍佔領了己方的營地，叫喊示威的聲浪不斷，或是揮動畫上不明圖案的旗幟，周圍濃罩著躁動不安的空氣。

身旁的哨兵拿著望遠鏡。

「叛軍要進攻啦！」

「大約有多少人？」

「先鋒隊有三百人，主力部隊緊隨其後。」

蘭斯抓著下巴，接著向城牆下的士兵放話：「打開城門迎戰。」

另一邊箱，塔瑞莎和她的親衛隊站在城門前靜待。她調整平穩的呼吸，雙眸直視眼前的一扇高大的木門。

刺耳的吱嘎聲響起，滑輪上的鎖鏈高速轉動，塔瑞莎的視野漸漸清晰，日光投灑在少女的身影，昂首面對來勢洶洶的叛軍。

城門完全打開，塔瑞莎策馬疾行，差不多相同的時間親衛隊跟上騎士長的步伐。

騎士出城應戰，叛軍的戰意就更高昂。他們直把塔瑞莎當作目標。

「抓住她！」

只要抓住伯爵的千金，他們手握的籌碼就會倍增。

眾人一擁而上，臉上充滿貪婪的目光。塔瑞莎握緊手中的長槍，皺著眉。

親衛隊馬上在身邊組織陣勢，塔瑞莎的左右各有三人掩護，手起刀落放倒幾名叛軍。

「保護塔瑞莎騎士長！」親衛隊長揮動大劍，所到之處鮮血噴濺，馬兒嗅到鐵腥味，嘶嘶的叫著。

叛軍手上都持有刀劍長槍等武器，親衛隊的每一個人都面對比己方多三倍的人數，儘管訓練精良還是稍有吃力。

「去死！」

兩個身影鑽過親衛隊的防線，舉刀往塔瑞莎的側腹斬去。

眼末的餘光捕捉到敵人的惡意，塔瑞莎牽著馬頭，座騎敏銳地踏步，先是往右，再往左閃避，躲過了致命的攻擊。

「喝啊！」

塔瑞莎揮動長槍，打在那兩人的腦袋，槍頭貫穿肉身，直接把他們送上西天。

「騎士長！」少女忽然脫離親衛隊的保護。

「我去支援右陣。」塔瑞莎回頭向騎兵說，卻被呼嘯而過的風聲掩蓋。

一位騎兵在不遠的地方倒下。塔瑞莎的心裡閃過一瞬間的難過，旋即轉化為強烈的戰意。

看見騎士長到來，傷疲的親衛隊都咬緊牙關，拿緊手上的武器，抵擋叛軍進襲。

塔瑞莎手中的長槍幻化成一條起舞的蛇，落下的一刻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叛軍士兵的胸膛綻開一朵朵血花，是紅玫瑰的顏色。

擊敗叛軍的先鋒隊，親衛隊重整陣容、回送死傷的騎士，卻與敵人的主力部隊對上。

聽見女孩的哭聲，塔瑞莎猛然轉頭，只見一輛木頭車上載了一個囚籠，裡面關了一位穿著魔法學院制服的女孩。

女孩哇哇地哭著，多半被眼前的屍首嚇壞了。

叛軍停止進軍，親衛隊也不敢輕舉妄動，雙方在平原對恃，形是凸出女孩的哭聲。

作為叛軍中為數不多騎馬的人，一位男性緩緩地踏出，正眼端看塔瑞莎。

是叛軍首領：韋柏。

「果然是皇家騎士團，有這樣的兩下子。」

塔瑞莎沒放下戒心，細心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

韋柏走近囚籠，大刀伸進籠裡，刀背抵在女孩的頸上。女孩遂哭的更兇了。

「倘若是這個，你們由如何辦？」韋柏提高大刀，女孩痛苦地閉上眼。眼淚滾下臉龐：「不要……好痛……塔瑞莎姊姊救我……」

聽到女孩的呼喚，塔瑞莎咬咬唇。

「如何？要答應我們的訴求還是眼睜睜看著這位可愛的小姑娘沒命，請尊敬的伯爵大人給我們答覆。」

韋柏拿開抵在女孩頸上的刀，那裡馬上出現一道紅紅的壓痕。

理性告訴塔瑞莎不應該繼續進攻。

「回城。」

「騎士長，您先撤退吧，我們殿後。」

塔瑞莎在親衛隊的簇擁下轉身離開，不忘看了囚籠裡的女孩一眼。

「騎士長，叛軍追過來啦！」

親衛隊撤退的路上，叛軍的主力軍卻在此時追擊。殿後的騎士拙不及防被背後砍刀，有些身上掛了彩，有些卻命喪亂蹄之下。

「真卑鄙。」戰場上的一切盡然映入蘭斯的眼簾。叛軍宛如潮水逼近城牆，背後拖著一道長長的塵土。

「弓箭隊就位。」士兵踏前一步，上弦拉弓。

塔瑞莎的部隊通過了城下的道路。三十秒過後，叛軍也踏入那個區域。

「放箭！」

一輪箭雨降臨，最接近城牆的叛軍應聲倒下。阿諾爾的指頭掃過堅硬的箭羽，瞄準看起來像頭領的人，一道流星閃爍掠過，那個人的胸口就給貫穿，成為眾多屍體的一員。

箭雨築出一道盾牌，讓叛軍就算前仆後繼也難越雷池半步，結果只好放棄。

對恃之際，阿諾爾對著叛軍喊道：「別以為抓了一個女孩就可以要脅伯爵。你們所做的事情一點用處都沒有，別白費心機，趕快繳械投降還可以保住性命。」

說罷，他仰天放聲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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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米，讀完故事就要睡覺喔！」

亞琳娜合上故事書，湯米卻依然碌著精靈的大眼睛，似乎不想堂姊走。讀故事的明明是亞琳娜，看起來卻是比湯米更累。

「唔──」雖然有點鬧彆扭，亞琳娜的溫柔還是讓湯米乖乖的合上眼。

亞琳娜拍拍男孩的頭，就離開房間。

她在走廊上剛巧碰見路過的女僕，捧著裝了各種洗盥用具的盤子準備拿到某一個房間。

「貝莉小姐，父親大人回來了嗎？」

「回來好一會兒了，現在應該在書房。」

「好的，我現在就過去。」

少女提起裙子，急步穿梭在宅邸的走廊，來到其中一個小房間前。

「進來。」亞琳娜敲門後，裡面馬上有一把聲音回應。

不太大的書房裡，一個人影坐著側對著亞琳娜。鼻下和下巴留著小鬍子的中年男性從書本抬起頭，敦厚的容貌散發一股屬於企業家的沉穩氣息。

「父親晚安。」

「亞琳娜，妳應該在溫習才是。」中年男性，也是亞琳娜的父親，銀月商館的會長──赫克托．曼恩，微笑著跟亞琳娜說。

「有一件事，我要跟父親商量。」

「坐下，我們再談。」

從女兒的口氣感覺到她的凝重，赫克托讓她坐在對面，悄悄關上書房的門。

「談判破裂了。」少女的心一陣刺痛。

「這場叛亂只會再持續幾天。」赫克托鬆容地說。他忽然有點想笑女兒竟然會為了一場烏合之眾搞出來的鬧劇而擔憂。

「我不是在意這個。」亞琳娜有點浮躁：「我有個重要的朋友在裡面，被叛軍綁架了。」

赫克托日理萬機，比如亞琳娜在學院裡交到哪個朋友這類的瑣事自然不會過問，亞琳娜也不會刻意提起。得知這件事的赫克托也不禁驚訝，微微張開嘴巴。

「我希望父親借我一些親衛隊營救梅迪埃小姐。」

赫克托思索片刻，說：「恐怕不行。」

為了不讓亞琳娜失望，赫克托婉拒的時候臉掛著同情的笑容，但看在亞琳娜眼裡卻還是一顆大石堵在心頭。

「為什麼？」亞琳娜質問，抓著與父親之間的茶几哄近對方。

「伯爵已經下令宣戰，干涉這場戰事會讓我的立場很為難。」

希望女兒體諒──赫克托略帶歉意的表情寫著。

「你不想開罪伯爵。但我也有很重要的朋友。」亞琳娜站起身，為了父親在此時仍然看錢至上而惱怒。

「為了顧全大局，這也沒辦法。將來妳長大了，自然會明白。」

「我已經長大了，但我更明白朋友的意義。在父親眼中，難道商館、錢真的比一切重要嗎？」

「沒有我、沒有銀月商館，曼恩家族會有今天的好日子嗎？亞琳娜，妳是我悉心栽培的商館繼承人，我不想妳和凡夫俗子同樣的見識。」

赫克托的話讓亞琳娜不禁思索。

父親的話有著他的道理。在他眼中，梅迪埃只是一位素未謀面的人。如果被抓的人不是梅迪埃，我的立場會有所改變嗎？

為什麼偏偏是梅迪埃？

一位溫柔、善解人意的女生，為何要遭受這樣的不幸？

命運的擺佈讓亞琳娜很反感。

指甲深深陷在掌心。亞琳娜感到很痛，如果可以就此分擔梅迪埃的痛苦，她在所不辭。

深吸著氣，繃緊的情緒逐漸平復。

「我沒其他事情要說了，晚安。」

亞琳娜逃跑似的走出書房，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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