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化譽 - 第一章

第一章

辦理完杜丞先後事的隔天，徐譽蓉癱在床上一早上，無法起身。

在他走後，她才發現，即便無數次設想過他離開她的身邊、即使自己以為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她才真正發現自己永遠都沒有做好準備的那一天。

看著身旁杜丞先生前慣用的枕被、及病了許久的他為消磨時間，放置在床頭內匣珍愛的小玩意兒，心裡不由得更加抽痛。

「少奶奶，已經晌午了，您該起身了，姨娘在別院偏廳等著您了。」貼身丫鬟歲蓮的聲音傳來。

徐譽蓉懶懶地應了個聲，「好。」便起身由歲蓮饞扶至梳妝台。

門口的兩個小丫鬟立即乖覺的捧著淨臉溫水及牙香壽過來，待簡單盥洗後，歲蓮遞上一碗燕窩羹粥。

「我吃不下。」

「少奶奶，就算是為了少爺，您也吃點兒，他多麼疼愛您啊，若他在天之靈看到妳這樣，定會心疼死的。」歲蓮舀了一匙羹粥遞到她嘴邊勸著。

歲蓮從小便陪著徐譽蓉嫁進杜家，她看著往昔笑容滿面的少奶奶已多日未展笑顏，滿心不捨地勸著。

徐譽蓉終於吃下那口粥，慢慢的讓歲蓮餵完了一碗。

「喲，我說譽蓉啊，妳在嗎？」門口傳來二姨娘梅氏的聲音。

「姨娘好。」徐譽蓉露出孱弱的微笑招呼著，請梅式進屋落座，「您請坐。」

歲蓮隨即斟上一杯茶。

大戶人家家規甚嚴，嫡庶有別。二姨娘為老爺二房，而杜丞先為大房嫡子，即便輩分上梅氏較為長，但論身分說，仍是身為嫡出的杜丞先這一室較為尊。

兩人一陣寒暄過後，梅氏隨即將話題帶入正題——

「眼看丞先也去了，我在想，這一大家子產業咱倆女人也無力經營，如妳也同意，我打算全權請劉管家處理，妳說可好？」

杜家雖在江南地區為響譽天下的商賈、但舉凡北方相關農林牧業的產業也有涉獵，而今家中再無男丁，著實需要個男人出面打理生意較合適。二姨娘這番考慮倒也合理，況且劉總管身為杜家兩代總管家，就任已近二十載，目前看來也再無更合適的人選了。

「長老們都同意嗎？」徐譽蓉問。

家族長老乃是杜家遠親，雖不姓杜，但與杜家也有淵源，為老爺的表伯叔輩，年事已高，老爺生前便極為尊敬，照理說這事兒應該也要請教他們的意見。

「我詢問過了，他們都說妳若同意，那他們也沒多大意見。」梅氏心中自有城府，她露出微笑、一臉關切，「家中沒個男人總是不行，剛好劉總管在杜家這麼多年了，一直勤勤懇懇，人也盡忠可靠，目前也只能讓他打理家業了。」

既然長老都同意了，那她也沒有其他意見，便欣然同意讓二姨娘去安排。

~~~~~~~~~~~~~~~~~

議事堂內，尊於首位的霍大長老主持著杜丞先逝世後的交接會議。

「……經由杜家梅式及遺孀徐式同意，杜家產業將交由總管家劉牟打理，劉牟除年例增添一倍外，尚可得杜家總年餘一年的分紅。」大長老宣布完，頗有深意的看了劉牟一眼，「劉總管，往後杜家仰仗你，該你的好處自是不會少，但謹記年終帳目扣除商運所需之外，盈餘七成歸徐氏所有、二成歸梅氏所有。」

劉牟低垂著一雙小眼，恭敬的應答：「這是自然，小的謹記。」

大長老環顧廳內一周，「還有何要事嗎？若無，大家就散了吧。」

「等等。」徐譽蓉突然開口，「大長老，我年餘所得願與姨娘對半平分。」

廳內眾人皆是一驚。

位於側為的二長老開口：「這，不合理法啊，譽蓉為長子嫡妻，本應理得最多才是。」

「姨娘入杜家也已十多年，為杜家盡心盡力，丞先幼時也頗得關照，這也是姨娘應得的。」徐譽蓉平靜的說，堅持要與梅氏共享。「懇請三位長老同意此事。」

三長老深深地看了徐譽蓉一眼，感嘆著這孩子的善良。也希望梅氏感知。

眾人皆待大長老決斷。

大長老略一沉吟，「好吧，既然譽蓉都如此說了，便依了她。請梅氏入廳。」

依照家規，議事堂乃家族會議之所，平日裡女眷不得踏入，因杜家男丁皆沒後須討論家產分配事宜，徐譽蓉身為長子嫡妻才得以允進，而徐氏身為二房姨娘，其身分不高，除被叫喚，否則無法入進。

徐氏入進，向各位長老行禮，「三位長老萬安。」

「免禮。」二長老性子較急，將財產分配事宜向徐氏說了一遍後，問她意見。

梅氏聽聞，又驚又喜，卻也惶恐，推拒著，「我的身分怎可與譽蓉得到一樣的分紅？這樣於禮不合。」

大長老見她如此，甚感欣慰，「這是譽蓉的意思。好，好，好。梅氏深知嫡庶有別，想必即便往後杜家無男丁主事，一定也會以譽蓉為尊，不會有僭越之舉。」

「這本是我分內之事，謹記自己的身分，不敢逾越。」梅氏低垂著頭，恭敬回答。

「請姨娘別推辭，譽蓉往後有勞姨娘多多照應了。」徐譽蓉此話一出，明顯敬她三分，抬高了梅氏在杜家中的地位。

梅氏心底一喜，露出親和的笑容，「那是自然，咱們都是一家人，自該相互幫襯才是。」

此時的徐譽蓉，渾然不知風暴將至……

~~~~~~~~~~~~~~~~~

杜承先逝世後近三年來，日子過得倒也平淡安穩，劉管家盡心的操持杜家在外商場上的事、梅氏操持著家務，對徐譽蓉照應有加，凡事更不讓徐譽蓉操心。

徐譽蓉坐在窗台前欣賞池邊綠意盎然的楊柳，一陣暖風吹來，激起池中的漣漪，將那正在激懼池中魚的鳥兒吹得不得不展翅上了天，魚兒發現警報解除，趕緊往更深沉的池底沉去。

此番情景激起徐譽蓉的笑靨，「丞先，你瞧——」話一出，她才驚覺，身旁人早已不復在。

笑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悵然。

多久了呢？她問自己，仍舊沒習慣他不在的日子、仍舊慣性的喜歡隨時與他分享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這樣讓人依戀的習慣，究竟要多久才能解除，才能重新適應，她現在只是一個人。

以後也是一個人。

思及此，她不由得紅了眼眶。

丞先已經不在了，不在她身邊了……

「少奶奶，用膳了。」歲蓮帶著數個小婢走進旁廳，小婢們將手上的盤食、杯盞整池的放置廳桌，侍立一旁待主人用膳。

「今兒個有茄汁魚卷、粉蒸雞、醉蚌肉、板栗燒菜心……」歲蓮一一細數今日的菜色，一邊服侍她用膳。

「另外，姨娘送來了松子糖呢！」歲蓮最後取出一碟甜點。

看著碟上潔白鬆脆的白松糖、紅潤香馥的紅松糖、甜而不膩的軟松糖，徐譽蓉取了其中一塊放入口中，「真甜。」甜在口中的同時，心裏的一股苦澀也同時蔓延。

北方齊月齋甜品遠近馳名，各式松子糖也是不嗜甜的杜丞先唯一會食用的甜食。

「妳們也嚐嚐。」忽視心底的那抹苦澀，徐譽蓉露出微笑，要廳內的丫環們一塊品嚐。

她雖是大家閨秀出身，但平日裡待下人極好，好吃好玩的總不吝分享，因此丫鬟們開心地道了謝後，一人取起一塊吃著。

這樣精緻的甜品本不常見，尤其又是天下著名的齊月齋所出，價格當然不菲，除了歲蓮，大夥兒都是第一次吃到，七嘴八舌地談論起來。

「真是太好吃了。」

「又香又甜，真好吃。」

見到大家吃得開心，徐譽蓉也高興，「這一碟妳們分了吧。」

「謝謝少夫人！」眾婢開心極了，一塊致謝。

突然，徐譽蓉發現年紀最小最瘦弱的丫鬟似乎一口都沒吃，將分到的三塊糖細心的收了起來。

她留意到這個狀況，稍晚後，特地叫了這個丫鬟過來。

丫鬟行禮過後，低著頭站在徐譽蓉面前，怯生生地問道：「少奶奶，您找我？」

徐譽蓉仔細端詳這個孩子，溫聲詢問：「妳叫甚麼名字？多大年紀？」

「奴婢姓夏，單字一個瑾，大夥都喚我瑾兒，今年歲有十三。」瑾兒回答，語氣中有絲驚懼。

十三歲？徐譽蓉不敢置信，看她的身型，她以為她頂多十來歲。

「家中住哪？到杜家多久了？」她溫言詢問。

瑾兒突然下跪伏地，語氣激動，「少奶奶，是不是奴婢做錯了事情？您可以責罰我打我，可千萬不要將我攆出去，求求您！」語畢，她不斷磕頭，眼淚掉了下來。

徐譽蓉讓她這樣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扶她起來，「沒有人要攆妳出去，快起來。」

瑾兒巍顫顫的起身，徐譽庭感到些許心疼，她感受的到瑾兒擔憂被攆出杜家的害怕，領她到廳前的椅子上坐下。

「沒事，只是下午分糖時，我瞧妳一口都沒吃，全留了下來，捨不得吃嗎？」

瑾兒看到少奶奶如此溫和，終於止住了眼淚，搖搖頭，「不是的，我是要留給弟弟妹妹們……」

原來如此！徐譽蓉心中了然，對她的懂事感到更加心疼，「可這糖放久了會腐壞，待妳休憩日返家給他們，可是會吃壞肚子的，糖放那樣久便不能再吃了。」

瑾兒廳她這樣說，臉突然霎紅，聲若蚊吶，「不會的……」

看著少奶奶一臉疑問，又想到平日裡常聽聞大夥兒說起少奶奶的為人，瑾兒大了膽子回答：「北門牆角被矮樹遮蔽處有一個很小的小洞，我弟弟……兩三天晌午時便會過來看看我，若我得閒，便會過去與他說說話。」

徐譽蓉懂了，「原來如此，妳是要將糖果給家中的弟弟。」

「嗯。」

「可是這樣太危險了。北門牆角外側也是樹叢。」怪不得牆角破洞無人知曉，「妳弟弟這樣鑽進去，要是不小心磕著了碰著了，妳爹娘也是要心疼的。」

「我只有爹。」

「妳娘不在了嗎？」

瑾兒搖搖頭，「我是育嬰堂的孩子，我的爹便是育嬰堂的主事，收我為養女。」

育嬰堂，專收被父母棄養的棄嬰，由官府設立，其營運經費來自於官府撥款及民間資助，屬官民合辦的組織。

然近年，當今皇上好大喜功，意圖擴大疆土版圖。

因征戰數年，國富民強下的稅收都被取於軍餉之用，國庫雖不致耗虛，但非必要之支出必然緊縮，像育嬰堂這樣的組織想必也是緊縮支出項目的其中之一。

徐譽庭心頭一緊，想到近年朝廷狀況，可以想到這樣善心機構內的孩子定是三餐不繼。

她於心不忍，有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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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後院，西廂。

天色漆黑如墨，一條人影鬼鬼祟祟的閃進西向西廂主臥，他一進門即被裡頭等待已久的人拉了過去。

「發生了甚麼事？這麼急著找我來。」看著主臥主人探頭探腦小心翼翼的關上房門，劉牟問道。

「你知道譽蓉打算每年支萬兩銀子做善事嗎？」梅氏看著劉牟，一臉不敢置信，「這怎可以，這銀子都是我要留給順兒的。」

「甚麼做善事？我怎麼不知道？」

「我今兒個去看看她，她告訴我的，她說城裡育嬰堂近年無人贊助、官府不理，於是說要捐贈銀子。」

「不成不成，這……這杜家多的現銀都讓我給順兒在老家置產了，目前僅剩周轉用的現銀及房產、地產及商號，這些也不能動。」徐譽蓉雖不管事，但每兩個月，他也必須向長老們匯報近期杜家狀況，尤其是三長老，有時還會針對項目細查。

若是周轉的銀子及房產有失，長老一定會針對此事發出質疑。

臨時要個幾百兩也就算了，但現在要的是上萬兩，這一定瞞不過去的，更何況他……

「她怎麼會突然想資助育嬰堂呢？況且育嬰堂應該也用不到那麼多的銀子。」

「她說那宅子年久失修瓦破、損壞的厲害，需得全數重新翻修、家具老舊不堪需得重新添購。還有，除了讓那些孩子們三餐溫飽外，還要請夫子去教課、請繡娘教女孩兒女紅等等……」梅氏一臉怒氣，「本以為她會安分守己的當個少奶奶，待三位長老不在後，我就作主跟她分了家，誰知道現下生了這一齣。」若是她打算長年接濟，這得耗掉多少銀兩啊？

劉牟思來想去，在屋內跺著步，「不成不成，雖說她與妳共享年餘紅利，但畢竟她還有一半的年例可得，她現下要這萬兩銀子，也理當給她，這筆錢不該交不出來。」

「所以我才找你過來，看究竟有甚麼辦法可以打消她這個荒謬的念頭，要咱們真的交出萬兩銀子，咱們否玩了！」

「妳去打消她的念頭吧！」

「不成了，她今兒個一說，我便勸說她，但她心意已決。要我再堅持下去，反倒可疑了，因此找你過來想法子。」

既然如此……劉牟心生一計，眼光銳利的看向梅氏，「目前只剩一個方法可行了，我們除掉徐譽蓉。」

梅氏一聽，嚇得慌了起來，「你要做甚麼？」

「老方法。」

是上天不給他們活路，既然如此，就甭怪他心狠手辣。

「這……我原只想得到杜家所有財產，我沒想過要——」梅氏打算勸阻。感念徐譽蓉分她杜家一半年例，她對她有著感激。

「我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那順兒怎麼辦？妳忘了妳有多麼虧欠他嗎？」劉牟一句話止住了梅氏衍生的良心。

一提到心愛的兒子，梅氏懵了。

對啊，她對那有著太多虧欠的兒子……

閉上了眼，她下定了決心，「好，你說，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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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家——

「大哥，你記得杜丞先的未亡人、杜家那寡婦嗎？近來有個新鮮的消息，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輕挑的吹了個口哨，龔家二少不請自來，自動斟了杯茶就在龔讓春對面坐下。

正在專心細查鹽貨帳本的龔讓春聞言，翻閱的手頓了一下，但依舊神色自若，毫無波瀾，也沒望向他。「說吧。」

龔謙夏一臉笑呵呵，「杜家那寡婦近期變賣了些首飾換了銀子呢。」

「變賣首飾？！」龔讓春這會兒真的驚詫極了，終於自帳本中抬頭。「怎麼回事？」

「她讓她的婢女拿首飾到咱們家的典當行變賣，裡頭有一雙龍鳳啣珠合璧溫玉釵，我記得那是你送給杜承先新婚時的賀禮吧。」那雙溫玉釵玉質之珍貴不說，雕工之精細讓當今皇上新得時也讚嘆天下玉飾無可出其右，但只因龔讓春一句「甚是好看」便轉贈了他。

當年連小妹禮冬都吵著討要，大哥也捨不得給，但卻將那對溫玉釵贈給了杜丞先。

「自杜承先走後，家大業大的杜家便每況愈下嗎？」龔謙夏展開手中的摺扇，喃喃自語，「看來杜家寡婦的日子也不好過呢！」

龔讓春眉頭一皺，長期以來、尤其在杜承先逝世之後，他多少都有關注杜家的動向，但那也僅只是生意上。因於禮不合，因此對他的家事沒有再進一步的注意。

即便目前杜家尚無男丁，然就算杜家收起所有營生，那家產也足夠讓杜家兩位失去丈夫的梅式及徐式衣食無缺、優渥的過完下半輩子。

但現在，杜承先的妻子需要變賣首飾？

略為思索後，龔讓春開了口：「謙夏，我想跟你借曜宲。」

「大哥，你認為會發生什麼大事嗎？」大哥手下能文能武的人也不算在少數，但須要到要借曜宲……

「丞先於我有救命之恩。即使他已不在人世，基於道義責任，我應該替他多留意杜家才是。」再者，會不會是府中婢女偷出盜賣呢？若真如此，也代表現在杜府已開始走向不安寧了。而正因為如此重視，所以向他借曜宲，龔讓春認為合情合理。

說到救命之恩，即便心中再多疑惑，此刻也已煙消雲散。

「好。」龔謙夏一口答應。「另外，這個給你。」他拿出一精緻木匣遞給龔讓春。

看著那精巧的木匣上頭雕刻的雲朵圖樣，他笑了，接著再打開木匣，果然沒錯，裡頭正是那對龍鳳啣珠合璧溫玉釵。

「謝謝。」他向弟弟道謝，謝謝他將這溫玉釵給他。

「唉，這不過物歸原主罷了！只是我記得這木匣上以前是沒有圖案的啊……」他邊說邊打開摺扇，搖頭晃腦地走出書房。

龔讓春看著那精巧的圖案，細細撫摸，出了神。

~~~~~~~~~~~~~~~~~

「救命啊——救命啊——」一陣石破天驚的尖叫聲自杜家傳出，劃破萬籟俱寂的深夜。

不一會兒，四處提著燈籠跟火把的婢女跟家丁紛紛聚集走向院內傳出尖叫聲的地方。

西院內，滿室凌亂，所有抽屜、櫃匣甚至連床鋪都弄亂了，一片狼藉。

而徐式雲鬢散亂、衣衫略為不整的徐式倒在地上哭咽，婢女們連忙湊近將她扶起。

家丁們懵了，劉管家倒是最先反應過來，派人去查探徐譽蓉的狀況及請三大長老過來。

「怎麼回事？」急性的二長老尚未到西廂前即急問，一看到現場狀況，大驚失色，「這……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隨即趕到的大長老與三長老看向屋內，只見徐氏雖依舊淚流不止，但已稍稍安撫情緒。

「少奶奶呢？」三長老詢問劉總管。

「已派人去請了，估摸也快到了——」語音未落，隨即被一陣稟報聲打斷。

「劉管家，不好了，東廂房門大敞，而且，少奶奶不見了！」家丁驚慌地回答。

三位長老對看了一眼，三長老點了個頭，隨即前往東廂。

「徐氏，究竟是發生了何事？」眼看著一團亂，二長老首先詢問著最應該知道狀況的人。

「咱們這麼多人在此，又眾多男子在後院實在不妥，移至議事廳再問吧！」大長老審度狀況，讓眾人收拾打理、並全數移往議事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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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移至議事廳後，略等梅氏穩住情緒，大長老便率先發問：「梅氏，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梅氏雖止住了眼淚，但驚懼猶疑，依舊抽抽咽咽，「我……歇下沒多久，便聽到外頭有說話聲，是兩個男人，說要去找譽蓉，還說……」梅氏頭垂得更低了了。

議事堂內眾人皆愣住了，家無男丁，為求避嫌，因此早有規定在晚膳過後，男性皆不可步入後院一步，如臨時有事，則讓後院婢女傳話接洽。

「梅氏，妳確定是男人的說話聲？」大長老一直像個土地公似的溫和敦厚，一聽到梅氏說的話，臉色肅穆。

梅氏堅定地點著頭，「沒錯，真的是男人的聲音。」她睜大了眼看著大長老，深怕他不相信。

「然後呢？妳聽到那兩個男人說了甚麼？」急性子的二長老連忙問。

「他們說、說今晚就要譽蓉遠走高飛了……還說……還說譽蓉已將所有首飾變賣，換得的現銀及銀票，夠他們吃下半輩子了……」說一說完，梅氏又開始掉淚。

「那後來呢？」

「我察覺事態不對，也想阻止譽蓉做傻事，她是個寡婦啊……怎可與他人暗通款曲作如此之事，於是便開門要阻止他們……」梅氏嗚咽了。「那群賊人看到我，便將我推倒，接著便進屋開始搜刮我所有值錢的東西……我喊救命後……賊人們聽到有人來的腳步聲，便跑了……」

「往哪個方向跑了？」二長老老怒不可遏。

此時，三長老率領家僕走進了議事廳，一臉凝重。

「找到譽蓉了嗎？」大長老問。

三長老搖了搖頭，坐落於座，下人們立即上茶。

喝了口茶喘過氣後，三長老道：「東廂一切如常毫無異樣，可是譽蓉失蹤了，搜了整個杜府，也沒找到人。」

「屋裏頭的東西可有甚麼損失？」大長老問。

「屋內值錢的物品一樣不存，她的貼身婢女說，譽蓉前些日子吩咐人將她的首飾全給典當了，換得了不少現銀及銀票。」

「她將首飾全數送往典當行？」徐譽蓉貼身侍婢與梅式自賊人口中聽到的話不謀而合，看來此事是真的了，大長老心驚暗揣。

此時劉牟站了出來，一臉惶恐，「啟稟長老，小的有事相報，少奶奶上個月要我提領萬兩銀子給她，但這數兒實在太大，少奶奶平日裡並不管事，因此我便跟少奶奶要求暫緩……」

「還有這等事？」二長老氣極了，轉向大長老，「霍老，這件事已經這麼明顯了，明擺著是少奶奶與賊人暗中勾結牟取杜家財產，拿取不成便變賣自個兒值錢的東西與那賊人遠走高飛。」

「等等，嚴老，您此話何意？」三長老最後進廳，不明就裡，出聲詢問。

待了解事情的始末之後，三長老眉頭深蹙，一語不發。

「……也真難為了梅氏，也多虧了劉管家機靈，這才沒讓那徐氏得逞。」二長老氣極了，對徐譽蓉不再尊稱「少奶奶」而是「徐氏」。

「眼見天就要亮了，咱去報官，定要將徐氏與那賊人繩之以法！」二長老急著就要向屋外走去。

「等等！」大長老厲聲說道：「此為家醜，依杜家目前情形，去報官於公於私都不妥，這事一旦外傳，除了生意上受影響，還怕不惹了更多心懷覬覦杜家家產的賊人入室？」

二長老止住了腳步，回頭：「可是霍老，難不成要讓他們消遊法外？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當然不是，但這事不宜如此魯莽行事，咱們必須在不影響杜家的聲譽下處理此事，」大長老說完，轉向三長老，「姚老，你有甚麼想法？」

三長老沉吟了會兒，緩緩說道：「霍老所言極是，依我所見，現下咱們先記述下相關人士證詞，接著派人暗查少奶奶的行蹤……」

原本還在哭哭啼啼的梅氏一聽，頓時怒目圓瞪，「三長老，您認為我所言有假嗎？」

三長老氣定神閒地喝了口茶，意味深長地看著徐氏：「非也、非也，我是想詳細記載今晚發生之事，以便日後尋得少奶奶，也可持此證詞與她對峙，不至屆時有讓她可辯解解餘地。」

「小的認為不需要。」劉牟站了出來，看向三位長老，「日後若真尋得少奶奶，需要對峙，咱們再將今日在場人等重新聚集就好了，實在不需事先寫下甚麼證詞。」

二長老聽了覺得有理，看著三長老，出聲言勸，「是啊，姚老，應該不必這麼大費周章，劉牟說得沒錯，屆時再召集所有人等就好了。」

三長老微微一笑，「嚴老，這樣做也是為了保障杜家啊，您想想，若是咱們三、五年甚至十年後才尋得少奶奶，屆時大夥的記憶一定有模糊之處，要是上了衙門語焉不詳、語處未盡，怎能讓青天大老爺定少奶奶的罪？」

在場眾人一聽到三長老這麼說，紛紛點頭稱是。

二長老點了點頭，轉向梅氏及劉牟，沒發現他們臉色略顯僵硬，「那你們就寫吧！記住，事發經過及時刻都要鉅細靡遺、不可疏漏，須詳實。對了！今晚替梅氏收拾屋子的、與三長老尋找徐氏的下人們也都要寫，若不識字的，找劉總管代筆，當然，我們三位長老也應該要寫。」

在二長老交代大夥的當下，三長老附耳大長老說了甚麼，讓大長老連連點頭稱是。

待二長老交代完後，大長老向大家宣布：「寫完後，各位的證詞均須簽認，若請劉總管代筆，劉總管也須簽認。我們三位則會做最後簽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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