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賜予的死神 - 4 惡魔（毒蛇）、過客、死神的毒蘋果

夜中幽會，蒙面漫步在街道上，是羅訥和亜里的嗜好。

黑與棕的斗篷像鬼魂飄蕩在小鎮裡。沒人會想注意他們，更沒人會發現他倆的手貼得有多密。

「羅訥，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聽見對方主動開口，羅訥眼裡亮出一顆星。

「當然可以！是什麼問題？」

死神緩緩開口：「我遇過許多人類，幾乎各方面各個種類都遇過，自然知道人類會做出什麼樣的行為。但我卻不是很清楚，他們做出那些事的原因。能請你幫我解釋嗎？」

羅訥回：「這樣啊。具體來說是什麼樣的行為呢？舉個例子吧。」

「例如像⋯⋯現在。」

羅訥不理解地眨了眨。

「為什麼要十指緊扣，又表現的如此興奮？」

「知道這叫十指緊扣卻還是問了啊⋯⋯你、你是認真的嗎？」

少年結巴了起來。

「是的，我的確不知道。還有，為什麼你要臉⋯⋯」

「這就是明知故問了吧！不臉紅的你才奇怪呢，你真的是認真的嗎？」

少年的臉紅的像山野櫻，徹底進入發春狀態。

「你們死神⋯真的沒有感情嗎？」

「沒有。雖然不是不可能獲得。」

少年心跳像車輪般加速。他第一次知道被死神調情是什麼感覺——至少在他眼中，就是調情。

「不行⋯⋯慢下來⋯⋯」

「什麼？」

少年試著安撫自己的心跳，但自言自語被聽見，反而讓心率加劇。

「還好嗎？不舒服？」

「不，沒事。換個問題吧，亜里。」

「噢⋯⋯好吧。」

雖然這麼說，亜里卻沒再提出問題，而是直直看著羅訥，等待他抬頭。

羅訥快窒息了，只能靠自己緩解氣氛。

「還⋯⋯還是我問你問題吧。死神該怎麼獲得情感呢？」

亜里知道羅訥正感到難看，於是順著他的意認真回答了問題。

「我也不確定，只是找不到『死神無法得到情感』的證據而已。照理說死神有機會獲得情感，但方式就不得而知了。」

「是嗎，我知道了……亜里你覺得自己有感情嗎？」

死神深思熟慮了一會兒，停下了腳步。

「也許和一般人類比起來少得近乎於無，但從和羅訥你的長期互動來看還是有的。而且，目前只用於羅訥一人。」

這下羅訥受不了了，僵直在原地，緊握者手，臉漲紅到極限。

「哈啊⋯⋯惡魔。」

如被什麼揪住難以開口般，羅訥吱吱呀呀的說道。

「你不是死神吧？你是惡魔，誘惑人的惡魔⋯⋯對吧？」

「那種東西，並不存在哦。」

「不管啦⋯⋯現在想想，從一開始，亜里你就有感情了對吧？」

亜里愣了一下，想理解羅訥的意思。

他只是在開玩笑，又或者是⋯⋯?不管了，豁出去吧——

他想。隨後站到羅訥面前，主動伸手擁抱住他。2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4pTwBa669

「這是你姐姐給我的。」

亜里依然面無表情的說著。

「在你之前，我的寄宿者是你的姐姐。我誤判了她的死亡時間，在火災後，她應該還能再活一年的。大概是苟延殘喘、生不如死的日子，導致我難以辨認吧？我這麼對她說了。她聽了之後，決定將剩下的靈魂全都給我，讓我獲得短暫的軀體帶你出去，剩下的全化作情感，並拜託我找你當作宿主。」

羅訥許久沒有聽到關於姐姐的事，有些訝異。

「姐姐⋯⋯為什麼？」

「我猜，是怕你沒人陪伴吧？」

亜里鬆開手，脫下斗篷的帽子，直直注視著少年。

「所以⋯⋯我的情感，絕對只用於你一人，羅訥。」

羅訥知道這不是告白，只是死神單純無腦的敘事法。但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將無所適從的感情投射在死神上。

少年緊緊抱住死神。

「我喜歡亜里。和外表無關，所以不管亜里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只有一點點情感也好，不是人類也罷。這和姐姐也無關喔！因為，我只有亜里了。所以⋯⋯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請陪在我身邊，直到我化成灰，成為你的一部分。我喜歡你，亜里！絕對不要離開我，拜託了！」

死神看著情感爆發的少年，回抱住他，再次低下頭。

「我是感情微薄的死神，不會討厭你的。況且，我也沒有理由離開你。」

他拉下少年的帽子，輕撫他的毛髮。

月光下，橙黃的短髮像淚水一樣閃耀。

就這樣，他們成為一對詭異的戀人。但是⋯⋯

「其實⋯⋯這不應該發生的⋯⋯這不該是你的人生才對⋯⋯」沒有人聽見死神的心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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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羅訥沉浸在回憶與所謂的「另一半」的時候，街口轉角處傳來了腳步聲。

沒想到這麼晚了除了他們倆還有人會出門上街。

「亜里，你快跑回家。」

「不行，太危險了。我躲在旁邊陪你，沒人會發現的。」

這是出自死神真心的擔心。

「嗯⋯⋯好吧。」

亜里走進一旁死巷，融入夜色不知去向。

羅訥壓低斗篷的帽簷，向街口方向走去，那是返家的唯一路線。

果然，街口走來了一個男人，往羅訥的方向走來。

男人一樣低著頭，有些踉蹌的走在路的正中央。

是喝醉了嗎？才剛那麼想，一雙大手忽然伸向羅訥。

「嗚！⋯⋯嗚、嗚！」

羅訥被一手摀住嘴巴，另一隻手則緊抓著羅訥的身體，試圖阻止他反抗。

羅訥被逼退到牆邊，嘴上的大手還沒移開。

「安靜點，小鬼，不然你就死定了！」

男人亮出一把小刀。

「嗚嗚嗯⋯⋯嗚⋯⋯」

羅訥不敢再用力掙扎，只能哭著移開視線。

抬起頭，亜里正站在樓頂。看到這一切的他，手正抓著欄桿，擺出準備往下跳的架勢。

「唔⋯⋯」

羅訥看似掙扎的搖著頭，對死神表達否定。

「不要動。」

男人說著，準備把手伸進羅訥斗篷的口袋裡。

「你才不准動呢。」

耳邊傳來另一個聲音。

來不及反應，強盜男已經被甩開在地面。

說話的是一名目測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身材高大。

無法得逞的男人不敢與他對峙，轉頭就跑。

「別想逃！」

眼看男子要前去追犯人，羅訥決定趁機離開。

「誒？等等，小姐！」

男子似乎要護駕，轉而放棄追犯人。

羅訥一驚，拔腿就跑，但沒過幾秒鐘就摔倒在地。

「沒事吧？我來幫你。」

男子上前攙扶，羅訥慌張的拉低帽簷。

「沒、沒事⋯⋯我可以自己回去。」

羅訥看向街道，已經看不見犯人與亜里的蹤影。

「不，我堅持。一個人走夜路太危險了，要是又發生什麼事該怎麼辦呢？請告訴我你的家在哪，我護送你吧。」

「⋯⋯教堂後面⋯⋯大概那個方向，請送我到那條街上就好。」

就這樣，男子陪著羅訥走在回家的路上。

羅訥不敢說話，也不抬起頭。這反而讓男子更想對他搭話。

「這麼晚了，為什麼小姐會獨自走在街上呢？」

羅訥戰戰兢兢的回道。

「啊⋯⋯是失眠。因為睡不著所以出來散散心。」

「失眠啊？原來如此，但是這樣也太危險了。小姐有看過醫生嗎？」

「⋯⋯醫生都沒辦法，所以就放棄了。」

確實，曾經有心臟科以外的醫生替羅訥看病過，全都拿他沒辦法。

但是他說謊了，他並非是因為失眠才出來的。

不過，和這名男子談話，似乎讓羅訥稍微輕鬆了一點。

英勇的模樣讓人聯想到劍士，正好和他紅色的絲髮相稱。

況且男子很溫柔貼心，讓羅訥聯想起⋯⋯

不，還是別想了。

羅訥不想再聯想到那些事。2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a1JFatgSm

「話說，妳的家是在十年前發生過火災的那條街上吧？」

男子突如其來的發問，勒緊了羅訥的喉嚨。

「會不會和那有關係呢？」

羅訥繃緊神經。

「應該不是⋯⋯印象中我是在那之前就失眠了。」

「⋯⋯果然啊⋯⋯」

「誒？」

羅訥正困惑著男子為何會這樣回答，男子忽然拉下了他的帽子。

「啊！」

「你果然⋯⋯誒，不是？」

男子訝異地看著掩面的羅訥，好像把他認錯為誰了。

「但是⋯⋯你的髮色，還有失眠症，甚至手上的痣⋯⋯」

「我是⋯⋯她弟弟⋯⋯」

慌亂中，羅訥擠出這麼一句話。

「你是把我⋯⋯看成我姐姐了吧？」

又是姐姐。

羅訥想著，今晚的事好像一直圍繞著姐姐，好像多年前的那場災難從沒發生過。2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B7hDccxV

「⋯⋯是啊⋯⋯沒想到你和你姐姐那麼像呢⋯⋯相似過頭了。」

男子感嘆似的說道。

「抱歉，剛剛一直叫你小姐小姐的。」

「沒事的，我都習慣了。」

自有記憶以來，羅訥就常被認為女孩子。其實，從他出生時就是這樣了。

「你是姐姐的男朋友，對吧？」

「啊，是的。」

「初次見面你好，我叫羅訥。我小時候一直很想見你呢。姐姐都不讓我出來見你⋯⋯」

「啊，說這就有趣了。你知道那是為什麼嗎？」

男子像熟人一樣，對羅訥微笑著。

「她說啊，如果男朋友和弟弟同時出現的話，她會不知該聚焦於誰，其中一人一定會吃醋的。」

「原來啊，姐姐真是的⋯⋯」

羅訥第一次聽到與自己的印象中不同的姐姐。

然而，他還有個一直解不開的疑問。

「為什麼是姐姐？」

「⋯⋯？」

羅訥低下頭。

「為什麼當初你選擇的是姐姐，而不是其他人？又是為什麼，你覺得你今天遇見的是姐姐？」

看見羅訥如此真誠的發問，男子搔了搔頭。

「這⋯⋯我自己也不清楚呢，也許這就是愛情？不知不覺就不能沒有對方了呢，即使對方已然不在。」

一樣對於姐姐，男子卻有著不同於羅訥的哀愁。

「至於幽靈什麼的⋯⋯既然死神都存在了，那麼亡靈徘徊人間之類的也許是真的也說不定？⋯⋯對不起我果然很傻吧。」

「亡靈什麼的，那些根本不存在⋯⋯」2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aKvx9saV

羅訥沈默了一下。

「⋯⋯但是，我也很想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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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子道過別後，羅訥回到家，獨自上樓走進房門。母親還是沒出現，看來沒醒。

「羅訥。」

亜里坐在房間裡，等著羅訥。

羅訥直接撲上床，亜里則到他身旁輕撫他。

「終於累了？」

羅訥伸手觸碰亜里。

「是真的呢，亜里。亜里是真的存在的。」

亜里躺下來，用手闔起羅訥的雙眼。

「你該睡了。晚安。」

「嗯⋯⋯」

羅訥乖乖的調整睡姿，沒有睜開眼，用手感觸著亜里，好像在確認對方的存在。

「如果到了隔天，當我再次張開眼，亜里還會在這裡吧？」

「你在說什麼呢？我從來沒離開過你。」

「但是⋯⋯姐姐她離開了。她原本也在我們身邊，但她還是離開了，她沒有回來⋯⋯」

我現在，已經不能沒有你了。

羅訥想著，不確定自己有無說出口。

「我和她不一樣。相信我，我不是妳的姐姐。」

羅訥只是把臉埋進沒有體溫的身軀。這又一次令他感到暖和。

「那麼⋯⋯亜里是⋯⋯我的⋯⋯」

羅訥依然像個孩子咕噥著，陷入深沉的思考當中。

在他身邊的，永遠只會是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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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房間內充斥著的，是少年的啜泣聲。

「好痛⋯⋯亜里⋯⋯」

羅訥緊抓著胸口和床單，全力的說著，但聲音微小，沒人聽得見。

「醫生已經幫你看過了。」

「他說什麼？」

亜里看向門，剛才，醫生和羅訥的母親就站在另一頭。

「醫生對著你媽媽搖了頭，我想⋯⋯是時候了。」亜里這麼回答。

「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

「你的靈魂一直在流失，我不曉得⋯⋯你，一直以來都給我太多了，我分不清楚，羅訥。」

「⋯⋯我明明，還想再和你待一下的⋯⋯亜里，我還想，待在你身邊。」

亜里握住羅訥的手，溫柔的看著他。

「對不起，我真的沒料到。沒事了，我會陪你到最後。你給我的靈魂，我會好好珍惜到最後的，以你姐姐賦予我的情感。」

死神露出了淺淺的一抹微笑。

羅訥見狀也笑了出來。

「也是呢，我的靈魂會一直陪著亜里呢⋯⋯不要忘記了喔⋯⋯你是亜里，我最愛的亜里。」

死神沉默了一會。

「我是亜里，死神亜里。你⋯⋯愛『我』嗎？發自心底，愛著這樣的『我』嗎？」

「嗯⋯⋯真心的愛著，最愛喔！」

無視於死神的生份，少年天真的笑著。

死神也好，靈魂也好，也許原本就不存在。但他還是深愛著，眼前的"他"。

死神也不太理解，所謂的愛也許和他原本認知的不太相同。

但是不要緊，微笑就好了。

只要微笑，就能使他展露笑容。就算止不住淚水，微笑就能代表"愛"，將一切無視。

「笑吧！」死神這麼期許著，想必小時候的他也是這麼想的。

「我正笑著喔！」代表著愛、代表著天真的笑容，終於感染了亜里的臉龐。

死神的臉龐、他死去時的容貌，一定是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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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一直這樣有多好。這麼說是貪心了點，但是徒留記憶是很孤獨的吧？」

「夠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勉強自己。」

「果然你也這麼想呢⋯⋯抱歉，當我沒說吧。」

體力快要耗盡的羅訥若無其事的閒談著。雖然胸口劇痛未停，談話斷斷續續，他還是感到愉快滿足。

就這麼熬過了白日。羅訥支撐不住，又狂咳起來。

現在，是亜里由始以來情感最豐盛時候。

由靈魂換來的情感，明明是虛幻的，亜里卻清清楚楚感受到它的存在。

「羅訥⋯⋯」

羅訥無法出聲。

亜里站起身子，向羅訥伸出右手。

「跟我走吧，羅訥。」

死神披著斗篷，卻沒有戴上帽子，就這麼開口說道。

「時間快到了。但是，我們還是能實現『我們』的願望。」

羅訥快要闔上眼，胸口疼痛已超越他的極限。

死神只是伸手邀請著。

「羅訥，你願意跟我走嗎？」

羅訥不知道亜里要怎麼做，更何況自己才剛準備好接受原本無法改變一切。

但開口的人是亜里，是他這輩子最信任的人。

羅訥虛弱的肉體自病床上舉起了手。

蒼白瘦弱仿佛能看見青筋胡亂得鼓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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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隻手無法與引力抗衡，向下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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