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鬼師 - 【卷一】第一夜：真實的平靜-2

　　「這是房間鑰匙，祝兩位住房愉快。」櫃檯小姐的外貌與言談還蠻有架勢的，就一間風中殘燭般的小旅店來說，超標準的優。

　　「學弟，鑰匙給你，我去外面拍個照。」

　　我把手上的鑰匙拋到鄭光祺手裡，儘管他到目前為止並沒擺出來找碴的惡劣態度，但我看得出來他對這次的活動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乾脆讓他在房間裡宅到我做完報導算了。

　　反正我已經打算今晚開天窗說亮話，必要時候用些「絕對手段」逼迫他留社了。

　　這樣一來李芊芊應該會放我一馬……

　　應該。

　　沒想到鄭光祺這傢伙居然把鑰匙收進口袋，一臉正經地道：「學長，我跟你去。」

　　有沒有搞錯，剛剛在火車上跟你講話都不鳥人，現在又想跟？

　　等等，該不會這傢伙跟社長女王有啥秘密計畫吧？

　　我就知道事情絕對不簡單！

　　大概是看出我對他的要求感到百分百疑惑和抗拒的樣子，鄭光祺甚至有點討好似地說道：「我什麼都不會做，也不會打擾到學長，請讓我跟去。」

　　不好的預感……然而！

　　既然愛跟就讓你跟，我看你想搞啥花樣，呵呵。

　　我不再搭理這傢伙，逕自拿出幾天前做好的事前調查報告讀了起來。

　　據謠傳這裡有間鬼旅館，凡是來住過的旅客無不嚇得一大早太陽公公一亮相就馬上退房。

　　不過這件事一直沒受到什麼注目，有可能是這裡太過偏僻，真的被嚇到的旅客其實也就小貓幾隻。

　　至於這件事為什麼會傳進社長女王的耳裡？是因為最近幾個來看地的建商，是她家阿爸的好朋友，好死不死就住到那家鬼旅館了。

　　由於那幾個人被嚇得不輕，社長女王對這起事件產生高度興趣，再加上我這個砲灰又剛好在她面前晃來晃去，證實謠言的工作自然而然落到了我頭上，另外順便搭上她的收人計畫，簡直一舉數得，邪惡得要命。

　　我事前特地問過鄉公所，這裡有登記的旅館就只有安樂居一家，其餘幾間則比較類似民宿性質。

　　服務處的人都對鬧鬼事件一問三不知，卻極力歡迎有人去做採訪，說是可以打點知名度。這就跟時下流行的網紅一樣，不怕被人罵，就怕沒人認識是同一個道理，管他好評還負評，熱度先刷起來再說。

　　這麼有「行銷悟性」的服務處，真是讓我這個未來的媒體人長姿勢了。

　　我拿好相機，正想把這間安樂居拍得恐怖一點，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拍在我的肩上。

　　「帥哥，你是攝影師啊？」

　　我轉過頭去就看到一個皺紋比沙皮狗還多的老頭，掂著腳尖很努力把手拍在我肩上。

　　「伯伯，聽說你們這裡有鬼旅館啊？我們就好奇，想來看看怎麼回事啦！」我直言不諱地應道。

　　反正年輕人的座右銘就是「搞怪無罪、做死合理」，像這種聽到哪裡有問題就往哪裡衝的腦殘行為，壓根不需要多做解釋。

　　「哈哈哈，我就是旅館老闆啦！鬼哦？沒聽說欸！啊你們來這邊，是想撞鬼哦？年輕真好……」

　　老頭笑得很爽朗，表示他完全不知道有客人被嚇，但我們把這裡傳成鬼旅館也沒關係，因為他知道現代人都玩重口味，越恐怖越有人想來。

　　真是糟糕，看來似乎是假消息。

　　這下子該腫摸辦捏？人家寫不出報導，要被踢出社團惹！

　　管他去死，見招拆招了。

　　可能是看我臉色一下子憂鬱了起來，老闆還很親切地安慰我：「我們這邊還是很好玩的啦，有山又有水！搞不好你們住個一晚就會愛上這裡啦！」

　　幹話王，在台灣哪邊不是有山有水！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好玩的只有我自己啦！

　　不過老闆這麼熱情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澆人家冷水，只好陪笑著說要到處拍些照片，這樣一來可以幫他的旅館打廣告。

　　我讓老闆站在那個心酸的看板下拍了幾張，算是私人需求的再拍了幾張櫃台小姐，最後用特殊角度把幾個特別陰暗的角落拍得更陰森，時間一下子就晃到黃昏了。

　　我哀怨地看著背包裡的撲克牌，本來想說到這種偏遠地區真夠慘澹的，還好有個學弟作伴可以打發時間，偏偏鄭光祺從「請讓我跟去」之後就沒再開口跟我講一句話，叫都不應，完全無視我的存在，狠狠澆熄我的一片熱情！

　　這就算了，說是來跑報導，好歹也幫我跟當地人做點訪問。這傢伙可好，擺著臭臉跟在我後面跟背後靈似的，沒問到居民不說，被他嚇走的還不少。

　　所以說他到底是來幹嘛的！

　　想說洗個澡再出來想想報導怎麼下筆，我一踏出浴室就看到鄭光祺手上拿著我的相機，臉色非常難看。

　　大概是被屎砸到的那種難看。

　　「喂，你該不會是亂動按鍵，把我的照片刪了吧！」

　　我一個箭步衝過去把相機搶回手裡，連忙打開瀏覽介面檢查我一天的苦工是不是全進數據垃圾桶了。

　　平時我都有整理記憶卡的習慣，倒是不怕被他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我只是舉例，不代表我會拍那種見不得光的照片哈！

　　似乎沒事。我鬆了口氣，一抬頭就看見鄭光祺用很詭異的眼神瞪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幹嘛？」這一天下來我忍受他的地方也夠多，口氣自然好不起來。

　　「學長……那些照片……」

　　鄭光祺支支吾吾半晌，突然又語調一轉，改口道：「算了，沒事。我去洗澡。」

　　說完他就抓著自己的東西衝進浴室，進去前還用相當複雜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才關門。

　　我靠，那個眼神超討厭！

　　結果我整個晚上跟自己玩了三個小時的撿紅點，關於報導卻是半個字也擠不出來。

　　要是憑空生出個撞鬼回憶錄，根本就不叫報導了，叫寫小說！

　　我看我乾脆轉到文青部算了，去那邊假文藝寫點哀哀淒淒的鬼故事，說不定還能混口飯吃。

　　腦內的小劇場翻騰不斷，在旁邊刷手機的鄭光祺卻不時偷瞄我，眼神裡大有打量意味，看得我真是渾身不舒服。

　　把撲克牌一摔，我轉頭瞪回去。

　　「學弟，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嗎？」

　　平時的我多少會努力跟對方建立好人際關係，但這傢伙毫不領情，我也不想白費力氣和時間。

　　「嗯，來採訪啊。」鄭光祺的口氣很無所謂，雙眼甚至沒離開手機螢幕。

　　好樣的，講話還不看著人臉，跩屁。

　　「『採訪』只是掛名，我們兩個心知肚明這是在搞哪招不是嗎？我就直問了，你到底要不要留社？」

　　我很乾脆地跳到他的床上，就差沒給他來點學長弟間的愛的教育。不過我決定還是先問出他跟李芊芊那妖女到底有啥陰謀，之後再動手動腳就很理直氣壯了。

　　鄭光祺對於我入侵他床位的舉動果然感到不快，皺著眉瞥了我一眼，語氣冷淡地道：「留不留是我的事，學長會不會管太多？」

　　啊！好想掐他！現在就想掐爆他！

　　忽然露出冷笑，鄭光祺這下終於把手機放下，正視著我道：「我知道我不留社的話，靈異部就要被撤了，學長也要被踢出社團。但我為什麼要為了學長的死活而留社？靈異部太廢又不是我造成的。」

　　「我不訝異你本來就曉得李芊芊那女人逼我幹啥蠢事，但我這邊是完全不瞭你到底跟那女人協議了什麼。你以為生死全繫在一個不知道打哪來的死中二學弟身上，是件很爽的事嗎？」

　　「喂，你說誰死中二？」這下子鄭光祺終於露出截至目前為止看起來比較誇張的表情，明顯地怒火中燒。

　　「喂個頭啊，叫『學長』！」

　　如果以動漫形式來表現，那我們現在就是兩人之間飆出白色閃電、有火花在視線之間遊走、隨時都可能打起來的狀態。

　　啪！

　　不是我們四目相交到走火，是房間的燈突然熄了。

　　感覺到床頭那端的人狠狠震了一下，似乎還有趕緊收住的驚呼聲。

　　我沒來由一陣暗爽，等了幾秒讓眼睛適應黑暗之後便摸到牆邊去扳開關。

　　但想來也是多此一舉，這種爛到破表的旅店就是電視機想不開玩自焚我也不意外。

　　「斷電嗎？」鄭光祺的淡漠嗓音傳來，聽聲音好像還縮在床上。

　　我打開房門，走廊上的幽暗燈光只比全黑好一點，偏綠的光線就這麼灑進房裡，把明明是暗紅色的地毯染成泥巴似的土棕色。

　　我回頭試了浴室的燈源和電視機，兩個都掛掉，自然得出一個結論：「走廊的燈還亮著，出問題的只有我們房間。我去櫃檯問問，你在房裡等著。」

　　吩咐完，我正打算反手把門帶上，鄭光祺就跟著衝出房間，拿出鑰匙自動把房門鎖了起來。

　　我說啊，這傢伙該不會……

　　感覺到我充滿狐疑的視線，鄭光祺偏過頭，避開我的注視，狀似心虛地道：「我……我也一起去！我想跟櫃台多拿一個枕頭，房間那個太扁了根本不夠躺！」

　　「哦？」我瞇眼看著他，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

　　好像有什麼好玩的事唷。

　　鄭光祺直奔走廊盡頭的電梯，很順手就按了往下的鈕。我則是悠悠哉哉走到旁邊，一把推開逃生梯的門。

　　接收到鄭光祺錯愕的視線，我嘆口氣才提起勁跟這個完全不合拍的學弟解釋：「你也不想想這棟房子有多破爛？好好的整間房間都會跳電，你就不怕電梯等等玩自由落體給你一路蹦到地下室？不過就四樓而已，走個樓梯當健身啦。」

　　我完全不信任這棟建築物的任何機械，尤其是要吃電的。

　　在這種地方被電梯摔死搞不好還算不上意外事件，而是自然死亡咧。

　　感覺那傢伙還在猶豫，但我實在不想管這麼多，他堅持要搭電梯就搭吧，反正少了他我還省得輕鬆。

　　我逕自走下樓梯，一道人影就立刻跟了過來，湊在我身後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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