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願事務所日常 - 予舒外傳#3 傷痕

　　惡夢在夏夜中消散，予舒坐了起來，聽著外面的雨聲，或許是聽到了聲響，蔣翌庭走到了他門邊，敲了敲門。

　　予舒沒應聲，只是一直盯著黑暗中的某處發呆。

　　蔣翌庭對於這狀況有過一次經驗，就直接打開門查看狀況，看見男孩只是坐在床上發呆，心裡大概有個底。

　　「做惡夢了？」他問。

　　「……嗯，一樣的夢。」予舒回答，聲音有點弱。

　　「一樣是舒涵不見那時候？」他輕拍著男孩的背脊。

　　予舒抬起頭看著他，眼神平靜得不像是剛從惡夢驚醒，蔣翌庭看過那雙眼睛。

　　在以前某個深夜的鏡子裡。

　　「現在還好嗎？」他收回了手，拉來原本書桌前的椅子，坐在了床旁。

　　窗外照來冷白的光，把眼前男孩的臉平白削出了幾分鋒芒，蔣翌庭打開了他的檯燈，才顯得稍稍柔和。

　　予舒疑惑的看著他，不知是因為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這個舉動，還是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沒事，我只是覺得你有點像一個人。」

　　像以前的自己。蔣翌庭在心底補上這段描述。

　　男孩似乎會錯意了，他低下頭，好像有點不滿。啊，蔣翌庭忽然想到，這種話通常指的是孩子像他們的父母。

　　「不，我不是說他。老實說你和他完全不一樣。」蔣翌庭解釋。

　　「那你說的是誰？」予舒問。

　　「一個不懂得依賴別人，老是一個人承受一切的笨蛋。」

　　其實現在也是，他沒打算改。

　　「……你只是想罵我吧？」予舒無奈。

　　蔣翌庭不小心戳到自己笑點，很努力地忍著笑，結果就對上了男孩無奈中略帶著譴責的眼神。

　　「抱歉。」他調整了一下表情。

　　「……快習慣了。」予舒嘆氣。

　　蔣翌庭抬起手準備關燈，被予舒看到了手上的傷口。

　　「為什麼會有那個。」予舒問。

　　「……小時候被玻璃割的，」蔣翌庭沉默了一下，回答。

　　他沒有說謊，真的是用玻璃割的。

　　「為什麼會割到？會痛嗎？」予舒又問。

　　「不會痛，那隻手沒有感覺。」蔣翌庭站起身，揉了揉予舒的頭，關上了燈，說：「晚安。」

　　走出他房間，蔣翌庭注視著自己的左手腕，沉思著。

　　這道傷口已經癒合了，只是結痂有點嚇人，它就這麼停在那裡，像是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童年的那件事，也在提醒他那個女人的存在。

　　「我是不是不應該覺得你和我像的？」蔣翌庭苦笑。

　　隔天，放學時。

　　「欸？你說小時候的傷口會一直留在手上？怎麼可能？」季和一臉的不可思議。

　　予舒也覺得不可能，所以才來問。

　　「我昨天跌倒的傷下禮拜就好了，怎麼可能會留到我長大？」季和思索著，一邊說：「所以那一定不是普通的傷。」

　　一旁看著書的亦鈞忽然被收走手上的書，他抬頭，是亦姮。亦姮和他四目相對，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被收走精神糧食的亦鈞一臉沮喪，雖然除了他姊和季和沒人看得出來。

　　「詛咒吧？」亦姮回答了這個問題。

　　「但是是誰下的呢？」可歆不解。

　　亦姮笑而不語。

　　幾個孩子來到了協會，就先被帶到了櫃檯。

　　「樓上在開會。」櫃檯坐著的男人解釋。

　　「開什麼會？」季和問。

　　「問那麼多幹嘛？」亦姮用書敲了一下他的頭。

　　予舒被亦鈞帶到一旁的沙發區，在那裡坐了下來。

　　「鄭汐……啊你們在這啊。」會長走下樓，正好看見了一群小朋友。

　　「媽媽你們在開什麼會？」季和直接開口問了。

　　予舒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對方的媽媽就是協會會長，更沒想到季和是真的會問到底。

　　又想起之前亦鈞說他們是表兄弟，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亦鈞。

　　「欸……英國那邊出了一些事，有人來報告。喔對詠霽他們有來，但還在樓上。」會長也真的回答了。

　　「他兒子原來有中文名字嗎？」櫃檯坐著的人疑惑。

　　「……這什麼奇怪的問題？」從走廊又走來一個男人。

　　「你們敘舊等之後好嗎？鄭汐和子桁你們可以先進去了，我會待在樓下。」會長嘆氣。

　　兩個男人走了進去。櫃檯只留下小孩們和會長。

　　「好啦，你們看是要做什麼都可以，但作業一定要寫完喔，知道嗎？予舒你跟我過來一下。」

　　被點名的予舒有點不知所措，乖乖地跟了過去。

　　會長把他帶到了一個小房間，有兩個椅子，和一張放在旁邊的桌子。

　　「老實說，這其實是蔣翌庭該和你說的事，但他似乎沒有這個意思，我覺得有這個必要，就代替他先和你說了。」

　　會長坐在他對面的那張椅子上，表情有一點嚴肅。

　　予舒有點侷促不安地看著她，會長反而笑出來了。

　　「哎，不用那麼緊張，我只是想說認真一點說明這件事情，沒有要罵你啦。」會長解釋。

　　雖然這麼說，但予舒還是有點怕怕的，只能稍微點了點頭。

　　「我們魔法師之所以會和一般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哪裡？」會長先提出了一個問題。

　　予舒想了想，回答：「能看到奇怪的東西？」

　　「……魔法師也有看不到的個體，但這個答案嚴格來說不算錯啦。」會長嘆了一口氣，說：「看來無論是你身邊的誰，都沒有好好向你說明過呢。」

　　予舒有種上課答錯問題的窘迫感。

　　「咳，我就直接說了吧，我們和一般人不同的點，在於『我們並不會死去』。」會長笑著說。

　　這個答覆讓予舒愣了一下。

　　不會死？但他的母親確實辦過喪禮……不，其實沒有一個大人說那是喪禮，他大哥說的也只是：「你把我媽媽搶走了！」

　　怎麼說呢，「死亡」這件事好像是他強加上去的。

　　「你的狀況要解釋有點困難，畢竟我們也不知道是誰給了你那種暗示，所以一時也得不出結論。」會長說著。

　　「……那個，為什麼魔法師不會死呢？」予舒提問。

　　「這個啊，因為有魔法啊。」會長笑著解釋：「有種叫做『死亡除名』的魔法在我們身上，也同時在魔法師的家人身上。」

　　「所以……哥哥他們和爸爸都不會死嗎？」予舒提問。

　　「……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你呢，畢竟我不知道那孩子做了什麼樣的『割捨』。」會長沉默了一下，回答。

　　「那孩子」？指的是誰？

　　予舒思考著，應該是指他的媽媽，但為什麼要做出「割捨」呢？

　　「為什麼媽媽要離開爸爸呢？」他再次提問。

　　這個問題其實應該去問他的母親，不應該向會長提問的。

　　予舒知道，但他覺得，眼前的大人應該是會回答這個問題的。

　　「舒涵她……想了很久，到底是要隱瞞自己魔法師的身份呢？還是要公開呢？一直在掙扎著，但你爸爸那邊知道之後……」會長說著，又沉默了下來。

　　「他們不喜歡媽媽嗎？」予舒低下了頭。

　　「我不清楚狀況，但以我聽到的狀況，應該是吧。」會長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這不代表舒涵討厭你啊，知道嗎？」

　　予舒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不討厭嗎？那天又是怎麼回事？是因為魔法師不會死，所以蔣翌庭的態度才會那麼柔和嗎？

　　那會不會萬一，萬一有一天她突然討厭他了呢？

　　予舒沒有再問。

　　等到予舒有辦法抬起頭的時候，會長不知道從哪拿來了一瓶冰鎮過的飲料給他。

　　「剛剛季和叫我媽媽的時候你是不是嚇到了？」會長調侃。

　　「呃……」予舒別過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件事。

　　「哎呀沒事啦，反正那小子也算是你同學，就放輕鬆對待他就好，如果他做了什麼讓你火大的事，就來找我告狀啊。」會長笑著。

　　說是這麼說，但予舒覺得自己不會這麼做。

　　「那孩子就是喜歡裝，在他姐姐面前裝乖裝可愛，實際上就是一個有點機靈的小孩而已，不過有點吵。」會長繼續說著。

　　「哇，阿姨你這樣說他壞話會被記仇喔。」亦姮突然出現在他身後，予舒嚇了一跳。

　為什麼走路沒有聲音啊！

　　予舒此時還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會練就一身魔法師的獨特本領：走路不帶聲音，存在感降到零。

　　「他記仇我就去搬救兵啊，嘿嘿，可歆是我女兒欸。」會長笑著回答。

　　……看起來會長也許只是個比較活潑一點的大人，應該吧。

　　予舒今天對協會又有了新的認識。

會考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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