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海尋、必定牢吸我睛。您細品、那是無限好風景。 - 熱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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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屋內，我將手伸到正在沸騰的熱湯上，想藉此驅散清晨的冰冷。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壓過了熱湯的冒泡聲。我翻了個白眼，將頭伸出廚房，看向站在樓梯上的哈利。

「哈利！小聲點！你那該死的軍靴比這鍋湯還要吵！」

他抓了抓已經睡扁了，如同木頭般的棕色頭髮，臉上的表情比他第一次求婚還要緊張。

「孩子們還在睡大覺呢！你難道不知道嗎？」

「對⋯⋯對不起。」

見到哈利露出滿是歉意的眼神，我也不好意思在說些什麼，只得轉頭回去廚房，繼續跟火爐上的熱湯較勁。2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ceITWnAY

鍋內沸騰的熱氣逐漸驅散了心頭的鬱悶，我抬起頭看向窗外的夜景，此時先前漆黑的街道已經逐漸轉為淡藍。我趕緊拿出木碗，盛滿一大碗湯後走到餐廳，遞給了哈利。

「珍妮，謝謝你！但是那個湯匙⋯⋯」

「沒湯匙就不要喝啊。」

「那也沒關係，我就慢慢喝也可以。」

見到他故作鎮定的笑臉，我嘆了口氣，轉身走回廚房拿了個湯匙，用力地放在他面前。2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3i8za444Z

哈利笑嘻嘻地拿起湯匙，小心翼翼地喝著熱湯。我走到他對面的椅子上，兩手放在桌上頂著下巴，用視線穿過桌上的油燈瞪著他。

他雖然想假裝沒看到，但那不斷游離的眼神早已暴露了他的想法。看著他越來越慌張的樣子，過往的記憶逐漸浮現在我的眼前。

「你還記得小時候，你被湯瑪斯搶走我給你的蘋果，哭得跟一條蟲的事嗎？」

「噗！」

見到他激動地差點就連碗都丟出去，我終於繃不住臉上的表情，無奈的上揚了嘴角。

「而且還不敢跟我說，躲在閣樓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結果卻被我看到門縫下的影子，還被我踹開的門打歪鼻樑了呢！」

「饒了我吧珍妮！你怎麼還記得那件事⋯⋯」

他下意識地捏了下鼻子，但在看到我的笑容後，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撇過頭。那笨拙又好面子的個性，我也已經看了二十年了。

「後來我揍了湯瑪斯一頓，你還哭著幫我向他爸媽求情。哭到人家的褲管都濕了，鼻涕還拉了好幾公分呢！」

「別說了！我要喝不下湯了⋯⋯」

昏暗的餐廳此刻也隨著時間，漸漸流入潔白的陽光。他喝的很慢，就像是綠葉上的毛蟲一樣，緩慢但平穩。

真希望時間能停在這一刻。

煩悶感再次湧上了心頭，我閉上眼撥開頭髮，想嘗試整理一下心情。但一睜眼就看到，他微微變紅的臉頰，還有移不開的害羞眼神。

我想，就是現在了。

「我希望你能留下來，不要去前線。」

聽到我的話，哈利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他應該是很不耐煩吧？畢竟我已經像這樣，干涉了他的人生無數次。

他放下湯匙，低著頭兩手放在桌上，大拇指不停地互相交疊。在思索了許久後，抬起頭露出笨拙的笑容。

「謝謝你！珍妮。」

「謝謝我？為什麼？」

奇怪的回答攪亂了我的想法，我只能歪著頭等待解釋。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握住了我的手。

「謝謝你沒有用孩子綁架我，只是告訴我你的想法。」

感受到他手心的溫暖，我咬緊了嘴唇，低頭皺起鼻子，不讓湧上鼻尖的痠痛感透露出我的情緒。

「但是我一定要去！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縮在家裡當個懦夫！」

「油嘴滑舌又愛面子的混蛋！」我抬起頭，甩開他的手。「明明你就可以留下來！就算戰敗了我們也能想辦法離開，或者在這裡艱難地一起活下去！」

哈利眨了眨眼，從他眼底流出的光芒中，我能看到自己的落魄樣子。就像是個渴求情夫不要離開，暴躁又蠻橫的撒潑蕩婦。

「如果我留下來只為了看孩子們哭著長大，那樣的未來沒有任何意義。」

「但你去了也不一定會贏！為什麼你能這麼自大的說出這種話！」

「要是剛好缺我一個呢？」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剛好的事！」

「我們不就是嗎？」

鼻尖又一次的傳來了痠痛感，但這次我已經忍不下去了。見到我皺起來的臉孔，他站起身摟住了我，讓我的頭靠在肩膀上。

「你不能⋯⋯不能在這時候才說這種話！」我伸出手，像是要撕裂他一般的抱緊了他。「你不能這樣對我！」

他沒有立刻安慰我，只是靜靜地陪我啜泣。但從交疊的胸膛傳來的震動，還有耳後吸鼻子的聲音。我知道，他其實正在向我訴說，說他也很害怕。

真希望他能坦率一點。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才冷靜下來，鬆開彼此的手。嘆了口氣，我想轉身回到座位。但這時他突然拉住我的手，看著地板說出了一切。

「對不起，我是個膽小鬼。我很害怕，我害怕因為我不去戰場，而葬送孩子們的未來這個結果。」

我想，他應該也察覺到了，現在不說出來的話，就沒有機會說了。

「那要是你死了，戰爭也輸了呢？」

「如果我死了，我至少可以不用害怕親自面對你們的悲傷。」

「你真的是⋯⋯」我握起他顫抖的雙手，用前額抵住做了個祈禱的姿勢。「真的是個自私的大笨蛋。」

我盡力地收斂呼吸，不讓他感受到我的悲傷。當我抬起頭時，他帶著堅定的，閃爍著光芒的眼神看著我。

真希望我能再坦率一點。

門外的聲音傳進了屋內，凌亂的腳步聲和汽車的轟鳴聲交雜在一起，把我們的呼吸聲蓋了過去。

他再次抱緊了我，我則盡力地感受著他的一切，他的力氣、他的味道、他的心跳、他的一切的一切。

『我愛你。』

隨後他轉身走向大門，在那耀眼的白光中，頭也不會的離開了。

握著手中殘留的餘溫，我坐回了位子上。屋內的空氣失去了他的溫度，讓我冷的發抖。在朦朧的視線中，看著已經不在冒著熱氣的湯，我的眼角漸漸地灼熱起來。

突然間，有隻手闖入了視線內握住了湯匙！我趕忙睜開眼，一個棕髮的男孩正睜大了眼，好奇地盯著我看。

「奶奶你⋯⋯在睡覺？」

耀眼的陽光照進了屋內，溫暖的春風湊近了我的臉頰旁。我將目光放回桌上，面前那熱氣騰騰的湯照出了一位皺紋滿面的老婆婆。

「奶奶你想睡覺嗎？我扶你去房間好不好？」

「喔小哈利，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纖細斑駁的手沒有什麼力氣，我艱難地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慢慢地吹涼後送進嘴裡嚥下，最後再滿足的舔了下乾燥的嘴唇。

帶著微溫的暖流慢慢地傳遍了身體，還有股搔癢感從喉嚨傳遞到舌尖，讓我忍不住笑了出聲。

「真好喝呼呼呼！」露出微笑，我看向小哈利小聲地說：「趕快喝喔！不然爸爸會來搶走你的湯，他最喜歡我煮的湯了！」

「我知道了！」

小哈利揮舞起湯匙，送了一口湯進到嘴裡，隨後也滿意的露出笑容。那張稚嫩小臉上的閃爍目光，再次勾起了回憶裏的感覺。

「奶奶？你又在發呆了！」

「喔孩子！我只是覺得你跟爺爺好像啊！」

「爺爺？爺爺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聽到這話，我感到鼻尖有些搔癢難耐。看向窗外，我嘟起嘴思索了片刻，隨後將目光移回小哈利臉上。

「嗯⋯⋯他是個很勇敢的人！一聽到發生戰爭，他沒有一點猶豫，立刻就跑到前線保家衛國了。」

「好厲害啊！我也要想爺爺一樣！」

「這樣啊！那你已經比他厲害了喔！」

我伸出手撫摸著小哈利的頭。此時窗外的馬路上，疾馳的車子反射著陽光，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過。在那短暫的時間裡，我似乎看到了那個人的笑臉。

「奶奶！然後呢？爺爺之後去哪裡了？」

「然後因為他走的時候沒有把湯喝乾淨，奶奶很生氣！很生氣！」

講到這裡，我半垂下眼簾，嘴唇也不安分的抿了下。但就在這時，有個聲音從樓梯上傳來。

「天殺的！哈利！你又把我的軍靴拿去玩了是不是！」

看著小哈利露出壞笑準備逃跑，我按住了他的手，用另一隻手按在他的唇上，示意他跟我走。小哈利回應了我一個燦笑，和我一起離開了餐廳。

潔白的陽光灑在屋內，安逸的氣息就連空中的粉塵都停下了腳步。在靠窗的圓桌上，兩碗帶有微溫的湯，靜靜地冒著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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