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定安寧計畫 - case 2-1 雙向幻術

　　凌晨兩點，旅館房間的門被敲響時，若從棉被裡爬了起來，看見海因躺在隔壁床上，緊閉著雙眼，臉色像海盜電影裡常見的巨大風暴一樣糟。

　　「希望你們不要按照他的指示造夢。」

　　若搬來書桌前的椅子，讓訪客在茶几前一起坐下，並捏了捏顯然還是十分不悅的海因的肩膀。

　　「不惜在這樣的深夜來訪，想必有你的苦衷吧？二月小姐。」

　　面對若的提問，二月點了點頭，將毛帽捏在手中。即使身體語言是溫和的，他看起來還是氣勢凜然，年輕的臉龐有著歷經風霜的肅穆，跟白天溫順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只有在十月入睡的時候才是清醒的。非常抱歉，打擾了你們休息，但這件事我必須說出來才行。」

　　海因從鼻子裡發出哼聲，接下若遞來的熱麥茶，啜了幾口後，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所以，希望海因教授違反與你母親的合約，是什麼意思？」見海因不打算說話，若便開口發問。

　　對此，二月也很坦白。

　　「他不是我的母親⋯⋯這件事，你們早就知道了吧。」

　　海因垂下眼簾，沒有回應。

　　二月轉動著桌上的茶杯，繼續說道：「五年前，十月陪著換上妄想症的我從法德爾傭兵團退役。不只是我，那場踐踏人性的戰爭，讓十月也受了很大的創傷。」

　　「這不就是我們來此的目的嗎？」若緊接著發問。

　　房裡陷入沉默。二月收回手，似乎在猶豫該如何開口，最後還是抬起頭來，直視著若的雙眼。

　　「退役後，我如願回到『老家』，照顧著『母親』。但好幾次半夜醒來，我都發現自己身在那棟陌生的房子裡，桌上放著紀錄母親病況的日記。然而，除了在隔壁房沉睡的十月之外，屋子裡根本沒有別的人。」

　　許久後，海因終於開口。

　　「你的意思是，那些都是你的幻覺？」

　　二月搖了搖頭。

　　「與其說是我的幻覺，我猜，應該是十月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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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十點，海因擰著眉頭，坐在旅館一樓的餐廳裡吃著麥片。

　　「海因教授，聽說這裡的奶製品都是當地產的，特別新鮮，我去幫你烤幾個奶油麵包如何？」

　　海因不說話，喝了一口碗裡的牛奶。

　　「⋯⋯你再這麼不開心的話，可是會長細紋的。」若將盛著幾個剛烤好的餐包的盤子放在桌上，坐了下來，將其中一個剖開，往冒著蒸蒸熱氣的雪白內裡抹上厚厚的奶油。

　　「再說，你也補睡了六個小時。」

　　「這叫睡眠負債，你懂什麼⋯⋯」海因嘆了口氣，接下若遞來的麵包，迎面而來的奶香讓他眉間的皺紋淡了許多。鬆軟的麵包被撕開時，酥脆的表皮和薄到透光的拉絲相輔相成，完美發酵的麵團一看就知道十分甜美。

　　「這次的⋯⋯啊呣啊呣⋯⋯的案件感覺很⋯⋯啊呣⋯⋯」

　　若看著因美味的麵包而高興起來、又要矜持地表現專業的一面的教授，在鋪著薄薄灰塵的窗戶所灑下的晨光中，一貫冷硬的表情也變得柔和了些。

　　「感覺很不好辦。」

　　海因一連吞下三個麵包，這才把話說完。

　　「原來他也知道自己活在幻術裡。」若泡了一杯咖啡，推到海因面前。

　　「嗯⋯⋯是不會有什麼差別，不過他說的話讓我有些擔心。」

　　－－就像你們看到的，大概是因為副作用的關係，十月已經失去絕大多數的知覺。我希望至少在最後，他能為自己而活。

　　深夜的茶几前，二月是這麼說的。

　　「你是擔心他的動機？」

　　海因點了點頭，端起咖啡，捧在手中。

　　「十月的能力不是以人為目標，而是以範圍為目標，指定範圍內的人都會被捲進去。從昨天的情況看來，如果他找我們，不是為了自己⋯⋯」

　　聽到這裡，若塗抹果醬的手慢了下來。

　　「⋯⋯他想利用你來觸發體內殘存的能力？」

　　這時，旅店老闆拿著一顆蘋果走來，跟海因寒暄幾句後，留下水果便離開了。海因拾起蘋果，用餐刀俐落地切成兩半。

　　「你們倒還好。但進行改寫的時候，我和他的意識會是連在一起的。」說著，他將其中一半遞給若。濕潤的斷面中間，嵌著兩顆被剖半的蘋果籽。

　　「在他因為施行幻術的副作用而死的時候，我可不想停留在他的意識裡。」

　　若沉默了一會。

　　「那還要接嗎？我記得合約裡有寫，只要你判斷有危險，隨時都可以喊停。」

　　「是有啦⋯⋯」海因將身子向後一仰，啃了一大口蘋果，思考著幾小時前，若和二月的對話。

　　「既然你知道他是在為你消耗自己的生命，為什麼不離開？」

　　「要是我們都從這場夢中醒來，對我的妄想症無能為力的事實，肯定會讓他很痛苦吧。就像我之前說的，他也受了很重的傷，治癒我是他為自己療傷的方法。」二月一邊將毛帽重新戴上，整理露在外頭的細碎髮絲，一邊說：「接受他的好意聊以告慰，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海因啃完半顆蘋果，將果核用紙巾包住，放在餐盤正中央，接著轉頭望向窗外。透過滿是灰塵的玻璃，外頭的建築和道路看起來都霧濛濛的，行人的輪廓也變得模糊不清。成群的鴿子落在地上，海因凝視著其中的一個白點，又看著牠們成群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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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請您告訴我們，從幻術中脫身的方法嗎？」

　　蒼老的婦人躺在床上，毛躁的黃髮在枕頭上散開，從棉被下伸出的手臂細瘦乾癟，一點也不像幾年前還活躍於戰場上、比海因還要年輕兩歲的人。他緩慢地轉過頭，注視著坐在床邊的海因，然後越過海因，凝視著在房間另一端摺疊剛曬好的衣服的二月。

　　「我們到這裡之後看到的一切，小至您的外貌、房間裡的擺設，大至這個小鎮的一草一木、每個行人和商店裡的每個商品，全都是幻術的一部分吧？如果不能確定自主脫身的可能性，恐怕就沒辦法接受您的委託了。」

　　就像在談論加班後的聚餐話題一樣，海因用清爽的嗓音說道。

　　花了好幾個呼吸的時間，十月才開口回應，但並不是對著海因。

　　「二月，好孩子，讓我跟兩位男士單獨聊一聊。」

　　「好的，母親。」二月提起置衣籃，溫順地離開了臥室，那模樣和半夜判若兩人。等到二月的腳步聲遠離，十月才嘆了口氣，露出憂傷的微笑。

　　「真是尖銳啊。即使我願意回答，你們又要怎麼確定，那是不是幻術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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