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梅爾的吹笛人 - 第四章「家」

　　等到文宇再次醒來，他才發現他的車不知何時離開繁忙熱鬧的街區，開在一條杳無人煙的田中小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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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道路十分昏暗，每隔一段距離才會出現一盞路燈，所以看不太清楚田裡到底種植了什麼作物，只能依稀聽見青蛙的鳴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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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中，他又往前開了一陣，漆黑的田野才終於出現一絲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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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他從沒來過這裡，但是一直有個聲音在他腦中反覆低語：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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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一棟三層樓的宅邸憑空出現在田邊。馬路的兩側插滿了稻草人，他總覺得是務農的父親暫時放在這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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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把車開到車庫中停好，帶著輕鬆愉悅的心情開門下車，然後走到另一頭，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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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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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拿東西給母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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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能輕易忘記的事情應該不會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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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哼著歌走進玄關，輕快地把布鞋塞進鞋櫃。一陣食物的香氣竄入鼻腔，是記憶中母親拿手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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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陣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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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母親的拿手菜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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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一時之間竟然無法鍠滄鏈分辨他所聞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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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反正等儴鐨勮┍涔等就會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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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你回來啦！」母親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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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往廚房裡面看，看見她正賣力地晃動平底鍋，嬌小但努力的身姿就像是大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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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來了！」文宇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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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等一下喔，我就快煮好了！」下一秒，母親的背影被父親取代，但是文宇並沒有發現這異常的變化，彷彿一開始站在廚房內的就是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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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魁梧的身體幾乎把廚房都塞滿了。他把平底鍋裡面的食物盛入盤子裡，連著前一盤煮好的菜一起端上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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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叫媽媽下來吃飯吧。」他對文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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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熷彲浠ュ幓文宇離開廚房，一轉身就到了位於三樓的走廊，敲了敲位在走廊盡頭的木門，開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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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母親煮了她的拿手菜，快下去──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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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坐在床上，熱切地盯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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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在下廚的不正是母親嗎？那父親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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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坐在床上的這個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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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鐪嬬湅鏄＿熻硦鐨勫＿＿叾浠栦綔鍝佸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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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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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的腦袋一抽，有什麼東西回到原位。他震了一下，心中的霧霾隨之散去，隱藏在其中的小島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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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全都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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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早在他十五歲時就已命喪火窟，是他們把自己燒死的，藏有密室的那間宅邸也在那天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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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應該是在市區的車陣中，朝著公寓的方向前進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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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問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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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現在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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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母親」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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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乎發現了文宇的困惑，於是伸手想輕撫他的臉。文宇警覺地往後跳了一大步，撞上了房間的牆壁。奇怪的是牆壁的堅實並沒有抵著他的背，而是微微向內凹陷，就像是果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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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妳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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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看著文宇，不協調地皺起雙眉，伸出的手指變黑變尖。「你突破了我用你的記憶製造的幻象，這不在計畫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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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牠再次睜開眼，母親的面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鏡般光滑的平面，文宇驚恐的表情毫無保留地映在那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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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的身形不斷變化，渾身散發出熟悉感，讓人不由自主想親近。她的外觀看起來同時像是所有文宇曾經認識的人，卻又讓他陌生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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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轉身想逃跑，卻驚見房間入口的門慢慢流上天花板，然後在天花板正中央逐漸縮小消失，宛如逆向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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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櫃、床、梳妝台等物體融入牆壁，陣陣波紋於潔白的牆面震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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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米高的玻璃落地窗向內旋轉變形，玻璃顏色逐漸加深並變得不透明，最終轉換成電影中銀行裡的金庫大門，其轉盤型的門把融進門板，變成黑白相間的奇異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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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最後，整個臥房只剩下文宇與「母親」，其他的傢具、物品全被變成壁畫，於牆上緩慢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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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帶走你，計畫是這麼說的。」怪物的聲音直接衝入文宇的腦海。他反射性摀起耳朵，但根本沒用。「你也可以自願跟我走，這樣不但會讓你免除接下來的痛苦，對計畫也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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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計畫？」他對著牠大喊，希望吼叫可以掩飾自己的恐懼，但是效果並不理想，「我只是個普通人！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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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個普通人』？」母親，不，這頭持續散發出「友善」這種精神刺激的喰夢獸發出機械化的罐頭笑聲，聽起來十分詭異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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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你什麼都不知道。沒關係，只要你肯跟著我走，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關於計畫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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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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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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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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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拚命在房間中尋找著出口，但只是枉然。喰夢獸歪著頭，欣賞著他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行為，牠的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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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憎恨著人類，而『我們』有辦法幫助你。如果你不同意跟我走，當然，我還是可以強行把你帶走，只不過場面會變得非常難看，而這對計畫沒有半點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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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牠的黑色手指進一步變長，化為鞭子般的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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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牠舒展雙臂，那十根鞭子隨時都能揮到文宇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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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街時，腳踝被觸手纏上的回憶從他腦中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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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被喰夢獸的觸手碰到，文宇可能連身體自主權都沒有，只能乖乖任牠擺布，而他根本不敢想像牠會對他做出什麼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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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又向前踏了一步，把他逼到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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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選擇吧。」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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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文宇的腦袋一片空白，雙腳一軟，跪倒在扭曲的地毯上。一台液化扭曲的時鐘從他身旁的牆面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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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到怪物那沒有五官的臉此時正死死盯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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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助、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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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複雜的情緒糾結在他的心中，但他還來不及回應，喰夢獸右邊的牆壁就被轟出一個大洞。傢具壁畫如玻璃碎片四散，在半空中化為七彩的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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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勒艾琪．卡蜜爾．勒布朗，閃亮登場！」華勒艾琪從大洞爬入空間。她的身上除了原本穿著的套裝之外，還多出了一層由雷電般的紫光所構成的鎧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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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左臉頰上印著墨紫色的「震」字，一絲亮紫色的電弧在她的臉頰與身上來回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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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掄起被紫色鎧甲層層包覆的拳頭，動了動手指，擺好架式。紫光閃爍，劈啪聲隨著刺眼的電光在她身上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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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舔舔嘴唇。「好了！這位喰夢獸，請把你接下來說的話當作是遺言，開始自我介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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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門之牙』？我不喜歡現在的情況，這不在計畫之內。」怪物望向她，想變成她記憶中重要的人的模樣來傷害她，卻發現自己的臉還是維持原本光滑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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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成功傷害過她，她是沒有弱點的。眼前的女人是真正的怪物，這個念頭在一瞬間閃過牠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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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華勒艾琪話還沒說完就衝了出去，「說不定你可以把我把你捶爛、做成記憶枕頭這件事加到新的計畫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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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喰夢獸抬手想格擋她的重拳，沒想到觸手竟在與紫色電弧交鋒時直接被撞了個粉碎，牠不得已只好歪身閃躲。紫氣貫穿了喰夢獸身後的牆面，那面牆與華勒艾琪進來時一樣被轟出一個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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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華勒艾琪把手抽回來時，怪物趁勢搶攻。牠把右手的鞭刃甩向華勒，而她竟然以舉著拳頭的姿勢使出側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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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的肚子受到了意料之外的重擊，整個人飛到房間的另一頭，原本應該會狠狠撞上牆壁，那面牆卻伸出了許多觸手將牠接了下來。許多黑色液體湧上，填補了牠腹部上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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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多久，怪物的身體又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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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公平啦。」華勒艾琪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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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此彼此。」喰夢獸回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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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再次出擊。牆上流下的液體在牠的身前凝聚成一柄黑色長槍，牠抄起長槍刺向華勒，卻被對方的紫電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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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錯位的槍頭彎曲變形，朝著華勒鎧甲的縫隙延伸出狹長的利刃，華勒艾琪夾緊左手，手臂的盔甲把黑色刀刃延伸的地方硬生生折斷，接著她趁機往喰夢獸的臉上與胸口招呼幾個重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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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喰夢獸被打得後仰，不得不放開已經化為鐮刀的長槍，踢地向後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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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不贏呢。」喰夢獸修復完臉上的傷口，一彈指，地毯上多出了朵纏繞著閃電的暴風雨雲，中間是一道狹長扭曲的黑色裂痕。「先撤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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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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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華勒艾琪躍起捶向地板的前一秒，裂痕將喰夢獸吸了進去。房間的牆壁、天花板等也一起被那道黑色漩渦捲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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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裂縫闔上，喰夢獸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在半空中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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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門之牙小姐，下次見面時，我們必將取回妳身上的『始祖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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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幻影製造出來的透天隨著牠的離開而消失。那裡只剩下一盞路燈，以及一間破舊的鐵皮工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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