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梅爾的吹笛人 - 第三十五章叛徒

　　在路邊停下那台引擎蓋開始冒起黑煙的跑車後，狼狽不堪的文宇快步踏入架構師協會的大廳，這是他第一次來架構師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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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廳內沒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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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出屋外午後的陽光，無人的空間顯得有些孤寂。樓板上，華麗的水晶吊燈或許是要省電，因此並沒有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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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穿過那一顆顆小水晶，在磁磚上映出鑽石般的閃爍碎面。玻璃窗旁的陶瓷花瓶快要與人一樣高，表面覆上了層細細的灰，似乎已經很久一段時間沒人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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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宛如矗立於黑森林斷崖上的古堡，華麗、神秘且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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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式冷氣特有的霉味迴盪在整個空間，比起涼爽，倒不如說有些寒冷，不過至少比外頭熱到快讓人中暑的天氣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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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何，今天沒有任何人在這裡──除了櫃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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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外國老人站在那裡。金黃色的頭髮稀疏地蓋過他的頭皮，臉上的皺紋能看出他已經上了年紀，身上的制服似乎跟普通的架構師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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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抬眼看見了文宇，然後瞪大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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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文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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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他喊了自己的名字，文宇立刻停下腳步，連忙想往出口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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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害怕！」老人連忙說，「我是約翰．威廉姆斯，國際委員會的委員，勒布朗小姐有跟我提過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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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姆斯委員？」文宇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我認得你。你是那天接起皇雲電話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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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威廉姆斯思考了一下，隨即露出充滿歉意的真摯微笑，「很抱歉，附近的人都外派了，實在沒有人可以幫助你們。不過你們還真厲害，居然可以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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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那天的狀況，他不禁打了個寒顫。「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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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姆斯讚許地拍拍文宇的肩膀。他看起來就像一位無害、和藹的老人，如果他不說，文宇還真的不知道他是身經百戰的戰士──至少他覺得能當上國際協會委員的人都是老練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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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你，今天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威廉姆斯將話題導回正題，「勒布朗小姐與陳威先生應該有請你好好待在事務所，別亂出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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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吞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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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相信你嗎？」他試探性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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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可以，為什麼這麼問？」威廉姆斯一臉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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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開口，把一切告訴威廉姆斯，包括他們認為協會內部有人與智慧體勾結、失蹤事件與智慧體有關，以及劉景祥那些詭異的說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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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事情的經過，威廉姆斯雙眉深鎖。他摸摸自己的臉，低著頭。「劉景祥嗎……我早該發現的。」他低聲呢喃，「我懷疑他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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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文宇沒聽清楚他後面說了什麼，因為聲音實在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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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什麼，上樓吧，我們得到會議室向委員會的其他人通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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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示意他走上通往二樓的台階，自己則走在文宇的後面。一邊走著，他一邊思考目前的情況。如果劉景祥就是與智慧體合作的人，那他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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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告訴了威廉姆斯的現在，委員會無疑成為了文宇最重要的後盾，不過他曾聽過華勒艾琪與陳威抱怨委員會都是一群不知變通的老頭。他們真的會信幾個基層架構師的說詞，反過來對另一位委員刀劍相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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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威廉姆斯別有意圖，想把他的存在揭示給整個委員會，再趁機殺了他以絕後患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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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會的，華勒艾琪說她根本沒有告訴委員會的任何人有關自己的資訊，陳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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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裡，文宇猛然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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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孩子？」在他身後的威廉姆斯低聲問。兩人此刻正走在二樓長廊，兩側都是緊閉厚重的木門，唯一一扇窗戶在走廊的盡頭，從那裡可以看見在對街發達的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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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到會議室呢？」威廉姆斯催促道，但文宇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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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華勒艾琪與陳威真的沒有把他的秘密洩漏出去，連他的名字都沒有，那麼威廉姆斯是怎麼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又是怎麼知道關於他的事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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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協會連一個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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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顫抖著轉頭。威廉姆斯的手中握著一把槍，貨真價實的槍，槍口的金屬因陽光而泛白，而槍口正直指他的臉。老人的食指緊扣在扳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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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遲了。」威廉姆斯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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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槍響，子彈射穿文宇的臉。黑色黏液如鮮血般噴濺在地毯上，墨綠色的地毯被染成了深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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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黏液濺上老人面無表情的臉孔。看著文宇的屍體，威廉姆斯臉頰上的黑液就像是為了背叛與欺騙流下的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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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伸手，將那最後一點罪惡感從面部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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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再次睜眼，文宇發現自己跪坐在一個洞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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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穴的穴壁上方，無數個浮動的細小光球按照規律散發出不算微弱的亮光，像是波浪舞迅速拂過整個洞穴，不過這裡的幽暗卻絲毫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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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自己的臉被威廉姆斯開了一槍，正想伸手確認，下一秒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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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束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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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鐵鍊穿過他的掌心，將他的雙手高高吊在一旁的岩架上；他的鞋子不見了，有某種柱狀物體──似乎是鐵釘──貫穿了他的腳底板與小腿，將他牢牢固定在地板上。他緊張地掙扎，鐵鍊卻隨著他的動作越纏越緊，勒得他手腕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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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嗓音從他的背後傳來。「醒了嗎？『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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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地回頭，威廉姆斯就站在那裡，身後多了好幾位持槍的傭兵。他們圍繞著一口金色大棺，棺身約比一個成年男性再高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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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材板的中心位置鐫刻著一個空心圓環，圓環外滿是扭曲的觸手，棺材金色的材質令它看上去就像中空的太陽，似雲的眼球圖騰佔據剩餘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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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閃電狀的裂痕滿佈其上，斷面的凹陷處被陰影壟罩，整體看起來就像一團霧金色的暴風雨雲，而中央的熾熱火球則驅散了這股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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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棺材散發出一股華貴卻不祥的氣息，文宇本能性想遠離它，但是棺材的壓迫感卻又好似朝著他步步逼近，直到最後緊緊擭住他的靈魂，把他拖入無止盡的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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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該不會是拿來關他的地方吧？想到這，文宇瞬間覺得口乾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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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麼？」他啞著嗓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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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姆斯只是瞥了他一眼，接著低聲向身旁的傭兵們下達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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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人聽話地走到文宇身邊，他還在困惑就被一把擭住膈膊，整個人硬生生被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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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姆斯走近，半蹲下與他平視。老人瞇起雙眼，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雙眼之中不蘊含著任何情緒，就像在審視一件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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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老人起身揮了揮手。「不重要了。」他宣告，「你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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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傭兵們依照指示將文宇整個人扛起，安在金棺旁，用鐵鍊將他與棺材層層纏繞在一起，他的背脊能明顯感受到金屬冰冷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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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祖之心』，我要讓龍門之牙親自拿來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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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傭兵開始想方設法將一塊骯髒的布塞入文宇的口中好堵住他的嘴，不過他卻持續掙扎呻吟，遲遲不願遷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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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姆斯抬手，暫時制止傭兵的動作。「等等，我們的客人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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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傭兵把布鬆開，空氣重回文宇的鼻腔，他大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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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你以為把我綁在這裡，華勒小姐就會來救我嗎？」文宇虛弱地威嚇，「她不會來找我，因為她恨不得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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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她會來。」威廉姆斯斬釘截鐵地回應。「而且你搞錯了一點：你並不是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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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恐懼感襲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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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虛與實之子……」老人立刻糾正了自己的說法。「不，『死者復活的噩夢』所孕育出的智慧體。你與始祖之心，都是材料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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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話語一落，老人以手上凝鍊出的翠綠色匕首劃開文宇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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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尖叫。溫熱黏液噴入空中，卻沒有隨著地心引力向下滴，而是化為一道詭譎的渦流，凝向金棺蓋上的太陽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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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姆斯彈指，傭兵再次將文宇的嘴巴塞住，而這次的他早就喪失了掙扎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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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螢光再次竄動，光球令穴壁依次亮起、回歸黯淡。這一次，文宇終於看清楚在洞穴中的東西──令洞穴在光球的照明下仍陰暗不堪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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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由失蹤之人所孕育而成，數以萬計的喰夢獸組成的暗影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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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群惡意的化身如今聚集於岩架下的穴底。兇器外型、盆栽頭、昆蟲四肢，一路到如蜂窩般聚集的嬰兒臉孔、不斷變換的抽象意念，每隻的型態都不一樣，每隻都比前一隻更加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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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而來埋藏於人心最深處的恐懼，就這樣赤裸裸地展現在他眼前，而他卻無法逃離這一切。打從遇到華勒艾琪那天開始，他的命運就已經被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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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候到了！」威廉姆斯爬上最高處，對著岩架下的一片漆黑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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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語與奇異的歌謠迴盪在洞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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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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