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梅爾的吹笛人 - 第二十五章信任

　　文宇驚恐地瞪著自己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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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什麼都沒忘，還記得自己吞下那頭怪物時，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也記得牠逐漸在自己的體內破碎，而後與他融為一體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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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令文宇恐懼的事情是，他覺得自己整個人變得更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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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妍晴瞪大雙眼，單薄的身子在顫抖。她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但文宇卻能理解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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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他甚至還能直接讀懂她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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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喰夢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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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能品嘗到她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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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深色門簾後放著某樣東西──某樣能看得出形狀的食品，還散發著迷人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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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晴的恐懼彷彿在勾引著文宇，讓他不顧一切地破壞那道若有似無的薄紗好大快朵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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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不知道人類的恐懼是如此的……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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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力賞了自己一巴掌，過大的動作與清脆的響聲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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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喰夢獸們不約而同倒退好幾步，發出威脅性的低吼聲，然而嚇唬喰夢獸並不是文宇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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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晴劇烈地打了個寒顫，然後呆呆地望著他。她的腦袋似乎還沒辦法立刻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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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摸摸自己紅腫的左臉，火辣的痛暫時成功逼退食慾。他心中那頭貪食的困獸咆哮著回到了屬於牠的洞窟，不過並沒有睡著，只是蠢蠢欲動地等待下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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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依稀記得陳威說過喰夢獸是沒有實體的，但剛才搧的那一下卻讓他十分確定自己的身體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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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同時擁有實體身體與虛幻的夢物質所組成的觸手，站在這裡的「林文宇」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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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似乎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螳螂喰夢獸們似乎已經克服了恐懼，齜牙咧嘴，隨時準備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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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晴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她雙手畫弧，喚出兩把半月形的橘黃色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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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憑直覺伸直雙手，黑色的夢物質沿著前臂流出，滴下並定型，最終轉化一雙漆黑的大鐮刀，就跟被他吞噬的那頭怪物所擁有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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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喰夢獸逐漸朝兩人圍了上來。看見那對鐮刀，妍情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面對著那一大群怪物，緩步退到文宇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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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相信你嗎？」她努力穩住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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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努力克制自己。」文宇回答，這也是他現在唯一能保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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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深深吸口氣，點點頭。「我的背後就交給你了，別把我吃掉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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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晴舉刀毫不猶豫地向前進攻，弧刃俐落貫穿她眼前那頭怪物的胸膛，接著刀鋒向上一抬，怪物的頭由下而上被分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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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身後的文宇一歪頭，閃過從另一側迎面而來的一刀，用力扣住那頭怪物的手臂，將牠整隻舉起，然後用力往地上一摔，直接將牠摔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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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碎片被吸入文宇的體內，他覺得一陣神清氣爽，渾身充滿了力氣，視線也變得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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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文宇主動衝向下一頭喰夢獸。牠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文宇迎面撞上，嘎嘎亂叫的同時大顎猛咬，卻咬不到抱住牠身體的文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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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被一路推著撞上牆壁。文宇趁著這個空檔伸直五指，烏黑色的夢物質立刻纏上他的手臂，定型成一把及其鋒利卻醜陋無比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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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力剖開怪物的胸膛，拔出核心一口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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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多力量湧入他的體內，但他卻覺得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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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想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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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拒絕這股貪婪，讓它成為助力，一連解決了四、五頭怪物。剛吸收完能量的他轉頭，恰好看見妍晴將手上的弧刃射向其中一頭喰夢獸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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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圓弧穿了過去，怪物應聲倒下，但是她的攻擊還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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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手指拉出七彩細絲，彩帶般的細絲熠熠生輝，接著她大喝一聲，怪物們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細絲切成碎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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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轉頭想尋找下一個目標，這才發現他們已經打倒了全部的喰夢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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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晴盯著他看，一邊喘著氣，疲憊的臉上浮現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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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蠻行的嘛？」她挑眉調侃，「如果在商場時的你也擁有這種力量的話，說不定我們就不會花這麼多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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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不定我會把倖存者連同你們一起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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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晴輕哼一聲。「才不會咧，老師會把你一掌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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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店長今天沒來還真是幸好耶。」文宇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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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出聲。不知道是不是被感染了，他緊繃的嘴角也泛起一絲笑意，但是出現在不遠處的奇異嗥叫卻讓那抹笑容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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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種叫聲跟螳螂喰夢獸完全不一樣，文宇能明顯感覺出有什麼東西變得跟剛才不太一樣，而且是往壞的方向發展。妍晴皺眉，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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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得快點。」她喃喃地說，「今天的訊息量已經夠大了，我可不希望又出現什麼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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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頭截然不同的喰夢獸擋住兩人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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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沒有臉，斗篷型的身體浮在半空中，上頭還有類似肌肉紋理的線條，晦暗的氣息自下襬散出，活像是個巨大且邪惡的風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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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平坦的腹部泛起漣漪，兩個模糊的人形隨著一陣令人作嘔的波動被吐了出來。牠們甩甩四肢與頭部，身上的黏液不斷滑落，泥狀的身軀逐漸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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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倒抽一口氣，看著他與妍晴的五官浮現在那兩頭怪物原先空無一物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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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們就是他們，身上不帶有任何顏色，甚至比烏雲密布的天空還要黯淡，就像剛從被時代遺忘的黑白相片中走出來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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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們不約而同睜開雙眼，眼珠是最純粹的黑，彷彿會把所有東西吸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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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美麗得令人屏息，卻也令人絕望，好似直接望進了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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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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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只怪物猶如野獸般嘶吼。矛盾的漆黑光芒從牠們的雙眼與口中飛散，黏液纏上牠們的雙臂，蠕動的拳套與鐮刀在手臂上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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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取代的惡夢」孕育出的喰夢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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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們在模仿兩人，甚至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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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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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綿細雨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雨滴在大地上敲擊出不規則且空靈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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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的樂園廣告立牌上，笑臉迎人的一家人如今變成了落湯雞，陰暗的天氣令他們臉上的笑容多出一層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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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和藹的面容如今看上去有些陰鬱，牽著的孩童臉上雖綻放著笑容，卻不見一絲驚喜，像是驚恐而後混亂的神智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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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大的雨珠從看板上滑下。滑過了一家子的臉、脖子、身體，最終從鞋子上滴下來。就像是淚，或是汗珠。那些因恐懼、不知所措而崩潰的情緒殘存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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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珠滴上大地，於看板下形成若干個小水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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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窪中只映照出的世界正如所有人所期待。沒有蜻蜓般的怪物、沒有落下的孢子，就純粹只是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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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鞋踏入水坑泛起的漣漪打亂水中世界。看板上的人臉變得醜陋、崩壞，但天空依舊只是天空。

　　皇雲在大街上穿梭，鞋子與襪子早已吸滿了水。雨水讓他的頭髮濕透了，於是他只能把長到快蓋住眼睛的瀏海往上撩，藉此看見被大雨洗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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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喜歡研究與喰夢獸相關的知識，但那不代表他喜歡置身險境，因此對於此刻「被一大群的喰夢獸困住」的狀況，他一點也興奮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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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死不死，電話在大雨中響了。他立刻接起電話，不過鈴響還是吸引到兩隻喰夢獸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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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朝他奔去，而他暗自咒罵，一邊施展術式，一邊接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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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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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威廉姆斯。』那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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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委員，您差點把我害死。」皇雲大手一揮，海藍色的柱狀結構體從側面襲來，將撲向他的第一頭喰夢獸撞進一旁由貨櫃搭建的小食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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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抱歉。』對方乾咳了一聲，『我只想著要趕快把協會的情況通知給你們，並不知道你的附近就有喰夢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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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關係。協會那裡如何？幫手多久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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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一頭怪物掙扎著從貨櫃爬出來時，另一頭怪物仰頭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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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揮動雙臂下的鐮刀，皇雲本以為牠想透過伸長手臂的方式來攻擊他，沒想到牠的手卻直接與身體分了家，皇雲也管不了這麼多，咬緊牙關一個狼狽的翻滾才勉強躲過這次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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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滲入連帽長袖的雨水令他的後背感覺到一股涼意，但另一隻手還是緊緊抓著手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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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抱歉，目前人手不足，恐怕沒辦法派人去幫助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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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雲皺眉。「……人手不足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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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近的架構師都因為召集令外出了，附近沒有可以調動的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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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嘖了一聲。現在的情況也太不樂觀了，簡直就像是有人故意設計的一樣。算了，現在不適合想這些，還是先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現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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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謝謝您。」皇雲掛上電話，火速將手機收進口袋，緊接著雙掌合十，兩道璀璨的藍光屏障夾住那頭射出手臂的喰夢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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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繼續施力，那頭可憐怪物的身體發出被輾碎的吱嘎聲。高分貝的悲鳴襲向他的腦海，強烈的暈眩讓他步履蹣跚，但他卻沒有因此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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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壓成紙片的怪物破滅飛散。與此同時，另一頭喰夢獸成功從貨櫃中掙脫出來，甩甩頭，對著皇雲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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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雲咬牙，單手在胸前比劃出一個三角形，三角形泛起藍光，緊接著飛昇成一面盾牌，恰好擋住咬向他的巨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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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頭怪物使勁全力想將口中的藍光碾碎，沒想到自身的力量卻遠遠不夠。皇雲張開原先緊握的手，盾的邊緣化做鋸齒，一舉刺穿怪物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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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沒空回頭確認那頭腦袋開花的怪物會不會再度爬起來。他加緊腳步，朝著餐廳的方向沿途折返，一邊搜尋著倖存者的蹤影，一邊思考著目前的情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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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沒有增援的話，那就必須得改變一下計劃了。首先，應該與妍晴、文宇會合，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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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哭泣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猛然回頭，身後卻空空如也，樂園的大道上只有滿地泥濘與被他踩出的鞋型水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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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聽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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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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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逐漸變大的雨勢之中，的確有那麼一絲恐懼的啜泣聲，但是他卻又無法明確指出聲音到底來自哪個方位，這種煩躁的感覺就像是深夜裡不絕於耳的蚊蟲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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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聲越來越大，甚至蓋過了雨聲。他能依稀感覺到無論發出聲音的東西是什麼，現在都離他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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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他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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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向前衝，一連在頭頂上喚出好幾層護盾，但護盾甚至還沒完全生成就被接連破壞。落下的龐然大物激起一陣氣浪，路旁的灌木叢搖搖晃晃，地上的水窪卻什麼都沒映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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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頭全新的喰夢獸出現在他眼前，那怪異且不協調的身軀於他腦海中成形，哭聲就是從牠身上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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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如同午夜小巷中的爵士樂，曲音悠揚空靈，卻不知從何而來；如同一只行走於圍籬之上的優雅黑貓，虛無飄渺的身形融入漆黑冰冷的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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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重踏水坑，卻沒有濺起半點水花，虛幻與現實之間的界限變得曖昧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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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沒有手，頭部後方的金屬色澤的觸手有如亂髮，上頭有著電路般的紋樣。狹長柔軟的足部猶如斗篷，彷彿能從另一側看透斗篷背後的景象，卻又什麼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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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雲抹抹臉，用力眨眼，為了避免崩潰而把奇特卻矛盾的感受暫時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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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頭出現在眼前的怪物擁有著與螳螂喰夢獸完全不同的形態，光是身體就比牠們大至少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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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以令人反感的方式蠕動，突起的眼球不勻稱地鑲嵌在身上，拼了命旋轉瞪視，彷彿想以捕捉到的景象填補牠那永無止盡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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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不防，怪物的觸手如子彈般疾速飛出，連個前置動作都沒有，皇雲急忙他東躲西閃逃過一劫，好不容易才躲到一旁翻倒的遮陽傘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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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的觸手沒辦法穿過陽傘，這裡可以當作落腳點，暫時喘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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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皇雲努力思考對策時，一個念頭迅速閃過他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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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他趕緊拿出電話，撥通電話簿中的第一個號碼。過了幾秒後電話才打通，妍晴緊繃且疲憊的嗓音傳入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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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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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妳現在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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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龍王國。』她說，語氣中夾雜著疲累與不耐。『聽著，我現在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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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先聽我說就好，不用回答沒關係！」他一邊在大雨之中閃避怪物的觸手，一邊抓緊時間說道，「跟西洋棋一樣，『士兵』只不過是最低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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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晴頓了一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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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艦』就像是一盤西洋棋，其中最大隻的『蜻蜓喰夢獸』就是『城堡』！果是按照西洋棋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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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專心講電話的皇雲不小心移開了目光，這也是他最大的失誤。他趕緊將注意力移回怪物身上，但是才一眨眼的功夫喰夢獸就完全變了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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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的身體鼓起，中心漸漸融化成筒狀，空洞處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因能量聚集而造成的空氣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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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牠就像一門大砲，而炮口正對著皇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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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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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來不及說完，大砲就發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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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面撞上的氣流就像一堵厚實的磚牆，令他整個人頭昏腦脹，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試圖侵入他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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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在恍惚中鬆開，還沒掛斷的手機飛到一旁的草叢中。妍晴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他的耳中，但他卻一時半刻不能理解那些詞彙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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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喰夢獸就只是呆在原地，不慌不忙變回原本的型態，沒有五官的頭轉向皇雲，像是在觀察著他的反應，那個模樣接近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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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雲搖搖晃晃地起身，用力甩頭，把強烈的矛盾與不協調感趕出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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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雲……？』草叢中的手機似乎摔壞了，聲音變得猶如指甲刮過黑板般刺耳，『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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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掛電話！」他大喊，希望能讓自己的聲音能被不遠處的手機接收到，但此舉卻驚動了喰夢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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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頭怪物從皇雲的眼前憑空消失，他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就被來自身後的觸手掃到一邊，險些撞倒路旁的自動販賣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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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快！」他根本沒看清牠的動向，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牠就移動到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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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事先在體表覆蓋一層強固式做為盔甲，不然他現在早就已經小命不保了。只不過強固式的效果是雙向的，正是因為這層能夠讓虛實互相干涉彼此的術式，才讓本來無法碰觸到他的攻擊實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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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臂承受攻擊的地方隱隱作痛。他原想用右手揉揉傷處，不料卻舉起了左手，持續試了幾次還是相同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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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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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掙扎著想靠雙腿站起身，動起來的卻是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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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喰夢獸再次以閃電般的速度甩出觸手，皇雲本想靠著手勢輔助張開護盾，沒想到卻連自己的手指都無法控制，呼喚出來那又薄又脆的淡藍屏障連觸手的速度都沒有減緩，他在緊要關頭好不容易向左一滾才躲過了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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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體的感覺與原先完全不同，他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的方向感、肢體協調能力明顯變差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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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錯的，這頭喰夢獸是「方向錯亂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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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看著被打倒在地，毫無還手之力的他。出乎他的預料，怪物掉頭朝另一個方向離開，彷彿不再對他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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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想鬆口氣，卻發現那個方向的盡頭能看到閃爍的金光，以及不斷湧上的螳螂喰夢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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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妍晴，她正在那裡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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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薄薄的藍光出現在喰夢獸的身前。雖然不足以阻止牠，卻成功引起了牠的注意力。牠低吼著回頭，看見皇雲舉起好不容易才完全張開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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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他喃喃地說，「但我不能讓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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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爛流光傾瀉而出，寶藍色光輝照亮皇雲那雙堅定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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