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仙魔鬼 - 93

揹著球袋回安養院，梳洗前，他先替阿公擦澡，換上另一件洋裝。除了蕾絲樣式，也有滾荷葉邊或者印花布料，顏色比較內斂，所以他第一次沒有馬上看出來是女裝。

旁邊的摺疊床他已經睡習慣，變暖的天氣裡，稍微蓋條涼被就能一夜好眠。

把燈都關了，一室寧靜，本是營造了入睡的好條件，鄭炘緯不知怎地翻來覆去。

須臾，他坐起來，打開小夜燈，靠近身邊那名不分白天夜晚常睡不醒的人。「阿嬤，今天爸爸說妳很早就死了，妳怎麼說？」

這樣稱呼，不知道會不會容易叫醒？

「妳要跟他說，妳沒死，阿嬤沒死，然後罵他怎麼可以半夜跑來打我，要把我接走。」鄭炘緯一股腦兒地說，不是它想講，是孩子本身悶得慌，因為面對太多不確定，對於自己沒個方向相當惶恐。

「妳會把我接走吧？我在等妳，阿嬤妳一定要醒來，我會一直叫妳最喜歡聽的阿嬤──」

※

「阿嬤、阿嬤，我要坐飛機！」拉著婦人的手，小男孩拚命走向雜貨店外面的投幣式搖搖車。

「阿嬤現在沒有零錢，等阿嬤去買東西找開了，我們再來玩，好不好？」婦人撫摸他的後腦杓，聲音溫煦低沉，很能說動孩子。

「快點快點！」小男孩馬上推著她往攤位，但不時回頭盯著搖搖車，彷彿怕飛機被坐走。

婦人牽緊他穿梭各個攤位，小男孩著急，嘴裡一直喊著，引起一些路人注意。

路人的目光掃過小男孩，最終在婦人身上流連，小男孩看得一頭霧水，瞥向他的阿嬤，但她置若罔聞，揀著青菜。

忽地，濃濃香味襲來，其中一攤各種麵包整齊排列，看得小男孩嘴饞，暫時忘記他的飛機。

「買一個巧克力給你喔？」婦人微笑結帳，他一拿到便迫不及待大咬一口，瞬間滿嘴都是奶油。

「好吃嗎？」她問。

「好吃！」他大力咀嚼，遞上麵包。「阿嬤吃吃看！」

「阿嬤不餓，你吃。」晃了一圈，東西買好了，他們回到雜貨店附近。「你還要坐飛機嗎？」

「要要要！」他喊道，不過麵包仍抓在手裡不願鬆開，用手肘支撐上了飛機。

婦人投入硬幣，飛機上升，小男孩不亦樂乎。好幸福啊，坐了飛機，還吃了麵包！

「阿嬤，妳明天也會來買菜嗎？」

「會啊，你想陪我來嗎？」

「想！」

婦人表情溫柔，一次又一次撫摸他的頭，稱讚著：「緯緯好棒，陪阿嬤買菜，阿嬤明天再讓你坐飛機喔～」

下了飛機，小男孩自告奮勇幫忙推菜籃車，婦人教他別太急躁。小男孩沉浸在控制菜籃車的成就感裡，昂首闊步。

街上擦身而過的人也跟市場裡的一樣，總是先看向他，然後又在婦人身上兜轉。

刺激他的好奇心。

小男孩學著那些人，瞅著阿嬤，沒看出什麼奇怪的地方，只好開口：「阿嬤，我問妳喔……」

「嗯，什麼事情？」

「剛剛經過我們的那些人，都在看妳，是妳認識的人嗎？」

婦人勾起嘴角，雙眼也像月牙下彎，神色恬淡柔和。她回答：「是他們認識我。」

「妳很有名嗎？」他又問。

「可能喔！」

「這樣阿嬤的朋友一定很多！」

「嗯？為什麼？」

「大家都知道妳的話，就會想認識妳，就會有很多朋友啊！」

「呵呵……」婦人拿出鑰匙開門，進去之後低下頭對孫子說：「阿嬤有幾個朋友了，不需要太多。」

「我看過他們嗎？」小男孩的問題沒有止盡，因為從他到阿嬤家，都沒見到什麼人，在外面也很少看她和誰說上幾句話。

阿嬤只帶著他。

「沒有，因為我還沒給你看過。」婦人整理菜籃車，說得有些神祕。

「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們啊？」

「我也不知道……但是阿嬤可以先給你看圖片，說說他們的故事……他們很有趣喔。」

「我要看！」

婦人表情一貫，哄著他：「等阿嬤煮完粥就去拿，你喜歡吃芋頭粥吧？阿嬤來削芋頭，你去客廳看卡通。」

「喜歡喜歡！我要吃芋頭粥！」小男孩隨即一溜煙跑去開電視，因為他知道阿嬤說到做到，不管是坐飛機還是吃巧克力奶油麵包。

──直到鄭炘緯突然跟爸爸搬家，離開了阿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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