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仙魔鬼 - 69

「資優生應該比我還懂才是。」強聞眼底看似認可她，實則虛情假意。

予煙找回呼吸節奏，坐在地上，自己點了一根菸，思忖著。

警方會問小靜為何在大樓面前自首並傷人，為了小方，小靜可能會把自己包裝成被明星八卦冷落的兇手，所以刻意到那邊展示。或者，說自己逃出火場後威脅小方讓她避風頭……但在小吃部等地方看過小靜與小方接觸的人不少，畢竟都有人拍到小方送貨了……到頭來小方逃不了被出櫃，大眾還會知道他認識心狠手辣的兇手。

「……段雄呢？」予煙問。

「誰？」強聞完全是聽到一個陌生人的反應。

但予煙沒被他的裝傻騙過，她咬著菸，說得更明白：「你剛剛收進披風的東西。」

「哦──」男孩頻頻頷首，像是她通過了審核，他取下披風一甩，竟跑出另一件披風。

他們盯著多出來的披風飄落在地，轉瞬與水泥地合而為一，強聞做了個抓取的手勢，予煙吐出的煙霧立刻變換方向，繚繞他指間。

這東西成為煙霧時，又讓予煙便鞋上的花多了一朵──它與小靜的靈魂占據不同，可以自由分裂，各別複製變化。

「你也可以弄出第二個宇宙嗎？」強聞拍拍短褲，感受其中的圖形參雜了異物，嘴角一動。「說是可以。」

予煙覷著鞋子，突然道：「感覺不像段雄。」然後猛地對上強聞雙眼：「既然它可以控制小靜的行動時機，表示它也能去控制其他人的！」

「啊？」強聞一愣，接著昂首失笑：「哦哈哈……夠笨，兩個都是。」

「段雄，與其對一個宇宙說謊，不如跟你媽坦白喔！」他指尖一彈，煙霧立刻回到菸頭，徐徐上升。

予煙眨眼，血液的流動倏地令她不寒而慄，後腦杓緊繃，無數細胞活動，知曉五臟六腑一個個所在所為，她思路一串聯，夜風也都坦露出意識，擠壓她。

這東西不只是普通的模仿形態，是隨時隨意的徹底複製與同化，擁有思想，能侵入、取代，操縱一切。

包括小靜的、小方的，以及她的腦袋，她的身體運作。

要不是它瞞不過強聞，她毫無自覺剛剛說的話，並非出於本身意志。

它沒有形體，既可延伸也可分散，可大如宇宙小如塵埃。不被察覺，等同不存在──它是段雄。

所以堅持那搶眼的人類模樣，透過吉他發出聲音，希冀紅恩注意、記得。

「如果我冒險……媽，妳覺得他會想殺了段雄，還是我？」

實情是，兩者皆非。

一夜間悲慟兩次，予煙呆滯啞然。

半晌，她道：「……只有你認得出他。」若非強聞出手，從小靜身上拉回他的存在，她只記得一個名字。

「你們不愧是母子，住口吧，我要吐了。」強聞跳下欄杆，「段雄記得負責到底，別食言。走，我要回家解除。」如果不幸活不過來，還能看了明最後一眼。

予煙撿拾完滿地菸蒂，站起來，便鞋多出來的那朵花已經不見。

披風展開，與黑融合的深藍看來與深夜的天空沒兩樣。

強聞自然地舉高雙手，予煙立刻抱起他，披風霎時當頭蓋下，浪般吞了他們，只餘地面一灘不起眼的水漬。

※

強聞回家見到了了明，但沒死，還在解除後倒進她懷裡，被全勳揹去房間。

小靜的自首直播燃燒蕭瑟的秋夜，過了數小時太陽升起，晨間新聞馬上引用網路畫面，反同成員遇害那一幕不停重播，徹底蓋過段雄的八卦，一個早上的轟炸，已經沒人記得方誠瀚是誰，不再問段雄是否現身，論壇充斥命案的小道、分析、抨擊等等。

似乎真是段雄原形的能力，令大眾在八卦中無視小方，在命案中遺忘小方，連小方自己也對小靜事件反應不大，段雄二字更是提都沒提，好似他們自始至終都不認識。

予煙感到她保管著其他人的記憶，負荷之下積鬱難受，心痛也說不出，也不能多嘴，只能目視這一切，獨自留住腦海的過往畫面。

而早先的地下道現場遺留衣物恰好驗出ＤＮＡ、超商事件的大夜店員終於開口指認、王悅靜母親從醫院清醒，說出火災前的經過，做了筆錄。

全國所有矛頭都指向小靜。

段雄和小靜的確有些相似，一個是存在不被感知，一個則是罪惡，然後他們作為人也如履薄冰。

照理說影響整個社會，「那邊」也該發生變化，但依然風平浪靜，相當詭譎。

至於躺了兩個月才逐漸恢復意識的強聞，今日終於完全睜開雙眼。

「備受矚目的新戲，終於要在明年一月播出了，首次擔任主演的段雄與眾演員一同出席宣傳記者會，同時他也唱了新戲的片頭片尾曲，接下來帶各位觀眾欣賞ＭＶ與花絮。」

新聞全無提及段雄的私生活以及銷聲匿跡的兩個月，直說他多才多藝，能演又能唱，曖昧地問他與女演員的拍戲插曲。

吃完午飯在客廳沙發發懶的予煙，看到出現在螢幕上的段雄，整個人從沙發上坐正，盯著兒子身影。

開襟襯衫、針織外套與牛仔褲，不變的魅惑眼尾與陽光笑容，彷彿兩個月前是夢一場。

彷彿……兒子從未消失過……又像……第一次見到段雄……不見了兩個月嗎？有嗎？這不是新來的同伴？

滋地，予煙大腦產生警覺。

「他倒好，可以繼續當他的大明星啊！」身後傳來熱諷，予煙見強聞拄著拐杖，駝背瘦削，瞇著老花眼，呼吸不穩。

「穿厚一點再下樓啦！」她拿起自己擱在旁邊的懶人毯。

「我、嗯咳、我都在床上躺哪知道現在何年何月？」強聞坐下，任她為他套上毯子再去倒溫開水。「了明呢？……吳亥呢？」

幸好他還記得關心吳亥。「了明去練團，吳亥和立鵬去參加滿麗學校運動會。」

她續道：「還有，電視上的東西不要全部相信，看看你沒死也躺了兩個月，何況段雄負擔全家大部分開銷，不上電視你有得吃嗎！這不是誰好命，是表示『那邊』有問題。」

強聞哪會不知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練團？」但他現在只在意了明的行蹤。

變回老人家就固執聽他想聽的，予煙心想。「……她和一些街頭藝人合作，組團表演。」

「什麼時候演出？」

「今天晚上。」

予煙以為他會追問地點然後忙著去準備捧場，孰料強聞瞅著電視播出的戲劇主題曲ＭＶ，迸出一句：「上次是一個禮拜，這次兩個月…呵，當不當個人都沒用，總有一天會永遠不被任何人記起。」

予煙瞠目。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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