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咒 - 下集

聽說穿紅衣衫死去的特別容易變成厲鬼，聽說厲鬼的棺材，不是鐵鍊鎖棺就是寫滿超渡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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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頭髮已經半頭斑白的劉家家主，淡淡問了一句：「家主，這事你當真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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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鎮子千百年來都是這樣的規矩，我不過照著祖先留下來的例子辦事，何愧之有？」劉家主從容的說完這話，卻是撇開視線指揮起了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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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聲一笑，只是靜靜看著一切繼續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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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作業個人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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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曾經說我天生少情寡義，一生中因此不會遇什麼大風大浪，但註定天煞孤星，一輩子形單影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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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也笑了，同現在這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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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終於落入地平線之下，月色慘白的光洋洋灑灑，今夜是七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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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我沒有睡，只是手握一瓶梅花釀，任由酒香芬芳蔓延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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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七月不宜飲酒，因為容易遭好兄弟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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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飲了一口酒，只覺得後頸處吹來一陣涼風，我疏落一笑：「芊姑娘登門拜訪，小道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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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頭只見一個著鳳冠霞帔的女子半懸浮於門前，她看起來不再如下午那般憔悴消瘦，而是初見時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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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已經被污了的純白，終究帶著青灰色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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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道長，芊禹自知接下來要做之事罪大惡極，若過了今晚，你我二人怕是再沒有相見的可能，因此特來拜訪，小女子在此謝過道長願意給這個機會，拿梅花釀給我引路。」魏芊禹朝我行了一禮，卻不再是奴僕向主人行的大禮，而是禮貌的平禮，「今日芊禹魯莽，有愧道長相助之恩，還望您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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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拱手道：「姑娘客氣，小道學藝不精未能救下姑娘，已是不仗義，還得姑娘這樣禮數，已是不才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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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芊禹見我接禮的泰然自若，突然起了一絲疑心：「道長怎麼不好奇我接下來要做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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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嘆了口氣，就算對方目前神智尚清，但神智終究慢慢被多疑、憎恨、怨懟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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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家一定會為了自己的自私殘忍付出代價，而魏芊禹也可能因為接下來的作為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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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一個本來應該有機會阻止一切發生的人，卻在不經意和故意之間，放任整個事情發生，我又該付出什麼代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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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姑娘的決定，小道才疏，只能旁觀。」我淺淺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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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沈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她就要這樣離開，卻聽見她開口道：「道長，芊禹只有一事未了，想請道長指點⋯⋯無憂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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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旋即苦笑，是的，魏無憂早就死了，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死了，在她被迫成為冥妻之前就死了，所有人都知道，但沒有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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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將她牢牢捆在冥妻這個位置，劉家陰謀算盡，無論是最開始的威脅，還是劉翊故意拋出戴有魏家玉戒的小指，都只是在營造魏無憂還在世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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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所有的人才是真正可怕，因為他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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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些早就攤在陽光下的事實，已經不值得身在陰影的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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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頭皺得很深，我想她的表情是哭泣，但鬼是沒辦法哭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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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樣直直朝我走來，然後穿過我的身體，從我身後的窗戶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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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室內仍然是梅花釀酒香傾瀉，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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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的站著，世間之事於我都只是過眼雲煙，但有些執念卻像酒，那麼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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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聽說劉家二少抓臉而死，一張風流臉蛋最後毀的面目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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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說，我分明聽到的是他身上每一寸皮膚都給人刻上了淫賊二字，這還不算，連軀幹都散落了一院子，鮮血都塗到了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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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算，家母似乎讓人將腸子掏出來，然後勒脖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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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家主才可怕，被人攔腰斬了也便罷了，聽說腰斬之時還沒斷氣，一口氣吊了一個晚上，最後鮮血流盡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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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是魏家小姐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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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要我說便是他們劉家做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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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離開村子時，在村子口意外聽到一群聚在一旁市集的村民大聲談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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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匆匆一眼，卻意外看到那裡還站了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孩，她只是靜靜的看著那些說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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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不知道，她是否看到我走出了村子，我想她只是在看無數個和她相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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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村之際，我眼角餘光看到又一個穿著倒是很袍子的人走進了村子口，然後依稀聽到一個天真的女孩問他：「小道士，你是來抓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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