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人的軍營沒有離秘道太遠。跛腳男子感覺到木假肢還在頑強地支撐着他的身體，即使浸過海水，被強行從石縫裏拔出來，表面充滿刮痕，但卻似強大的脊柱，在暴風雨中不屈的龍骨，支撐着他歷盡滄桑、要對城市復仇的慾望，就像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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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中的火炬明亮，連綿到不見盡頭的荒野。在神域光輝映照下，竟也不遑多讓。跛腳男子實在難以想像，若果他是城牆上的守軍，看到陸橋和北洋大陸連接之處，密密麻麻，覆蓋住營火和軍營，是多麼讓人頭皮發麻的景象。這支軍隊大概遠比陸橋駐守的部隊要多，怪不得有人會說城市要陷落了，這千年不破之城，終要被北洋人攻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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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也許擋住了米提拉，比他的王朝存在更久，但還是沒能躲過所有城市最終的命運。只有人，就有戰爭，這世上沒有一座城市能永遠獨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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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裏的士兵身材高大，差不多每一個都和陸橋的雙手劍傭兵一樣嚇人。不得了，這絕不可能是每一個士兵罷？北洋人他見得多，雖然的確是大多比南方人高壯，但在一支軍隊不可能每一個戰士都如此健碩。跛腳男子暗忖，說不定這是他們的精英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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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子低下頭，用眼睛打量那些人的裝備，雙手大戰斧，腰間還有手斧，好幾把，說不定是投擲用的。偶爾還有身披黑鋼板甲，斗篷像鮮血艷紅的騎士。是騎士麼？好多，跛腳男子有點驚訝，不是似貴族嬌縱，而是隊伍整齊？像常備軍一樣操練的騎士，手持長戟和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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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軍營中央，也許罷，這裏龐大得就像舊城區的迷宮一樣，偶然會看見用白布蒙着的金屬怪物，比牛馬巨大，簡直是棟小房子，外型似根利劍，又像長矛，發出陣陣冷峻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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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北洋人的秘密武器？他暗忖，怎麼會輕易讓我看到如此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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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在他路過軍營的一小個角落，都能看到幾隻這樣的怪物，那麼他們到底擁有多少？跛腳男子感覺心底有一股狂喜，正在催動他的心跳，陸橋絕對會迎來毁滅，他又喜又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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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帶他來到一個平凡的軍帳前，他心中好奇，但是沒有說出口。說不定這位將軍並不想讓他的軍帳太過突出，以免惹來殺手？跛腳男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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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揭開帳布，溫暖燭火遍布周圍，出奇地多，昂貴的羊脂蠟燭並不是尋常軍人能使用的，他果然沒有來錯地方，蠟燭使帳幕內尤其溫暖，簡直像遙遠南方的永夏之地，難道這位將軍不喜歡寒冷麼？跛腳男子還以為北洋人都適應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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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抬頭，站在眼前的人更讓他驚訝。「將軍」站在羊皮紙繪製的陸橋地圖後，長桌一直伸延，來到跛腳男子面前。「將軍」頷首，士兵沒有絲毫猶豫就退去，但跛子原以為他們會更加着緊，畢竟眼前穿着全副黑鋼板甲的人身形嬌小，棕褐的長髮扎成麻花辮，看模樣只不過三十多歲，是的，將軍是個女人，她白皙的臉間，雙目散發沉穩睿智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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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套盔甲非常奇特，尤其領口的位置做得很高。這位將軍彷彿不願展露脖子下的事物一樣，又以恍似毛衣緊密的鎖子甲覆蓋住。事實上除了臉之外，她全身沒一處外露，連手上都戴着精細的鋼製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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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小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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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腳男子誇張地對她鞠躬，想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會如何反應。他實在忍不住試探遇到的每一個人，看看他們的靈魂到底是有什麼材質塑造。沒想到在這時他軟弱的腿卻不停使喚，往前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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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腳男子發現他被扶住了。他抬頭，看見那位女子沉靜的臉就在他面前，冰涼的鋼製手套有力地抓穩他的手，沒有絲毫猶豫。他呆住了，不可置信地凝望她的眼睛，女將軍卻沒有排斥他的眼神，也沒有抗拒他醜陋損毁的臉，似對待一個尋常人一樣，給予他尊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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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格蘭達。」女將軍淡然地說，沒有半點架子，在她身上感覺不到威嚴，也沒有大人物使人敬畏的氣質，她報上的是名字，不是姓氏，彷彿像跛腳男子視作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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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腳男子好像從何處聽過這個名字，他回想了一下，答案卻呼之欲出：「戴林烈陽四將，『殘夢』的格蘭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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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林同志並不喜歡這個名號。」格蘭達微微一笑，靠坐在桌上說道：「他叫我格蘭達；但沒關係，的確是有人這樣稱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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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我帶來了你想要的訊息。」跛腳男子低下頭，恭敬地說：「無論你是想知道城中軍隊的人數、配置和裝備，陸橋城主的秘密，還是攻城武器的結構和位置，我都知道。但請容許我問一句，為何你想知道潮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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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不吝嗇告訴我，會對我軍有很大的幫助。」格蘭達笑道：「反倒是你，你所求的是何物？能讓你出賣生育你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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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就是這座城市將我弄成了這樣，殘缺不堪，就像天上不圓滿的月色。我渴望復仇。」跛腳男子說，不知為何，眼前的女將軍散發一種能讓他信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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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說起來，我們曾經是同一類人。」格蘭達脫下鋼手套上的皮帶，將盔甲扯下，展露出一隻手來。纖長的手指，白晳膚色，假若只是如此就完美無比，皮膚上卻充滿了像嶙峋怪石的疤痕，彷彿一行行被繩索糾纏、鞭打的痕跡，雖然愈合了，卻仍然像刺青一樣深刻。她淡淡地說：「你可能有懷疑過我到底在盔甲下隱藏什麼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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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大人？」跛腳男子終於明白，究竟是將軍身上何處讓他感到信任。那種同是殘缺之人所有的卑微、羞愧、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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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告訴我那些重要訊息之前，你願意聽我說個故事麼？」格蘭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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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聞其詳。」2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XehlTq4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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