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報的時間沒有多久，奈伊不介意站在三樓的欄杆旁等候。從這裏可以俯瞰劍舞女的中庭，色調沉實但華麗，用上南方的紫檀木還有熟銅柱首，雕刻着一位劍舞女活靈活現的劍舞。奈伊懷疑，若果他花點時日停留在這裏，至少能夠學懂東鄧劍舞術的一點皮毛，但其他到此一遊的人，都似乎意不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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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大概沒人是為了參透劍術而來，奈伊暗忖，雖然他從沒到過這兒，但卻早有耳聞劍舞女的「四姬」，畢竟是第二層最好的店之一，以往和他共事的傭兵偶然會提及；血之劍姬、月之歌姬、冰之棋姬和天之舞姬，每人都獨攬一藝，但只有承繼劍姬之名，才能成為劍舞女的經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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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怨的歌聲傳來，打斷了奈伊放空腦袋的念頭。他沒有聽明白歌詞，也許是某些草原上的方言吧，簡直像悄悄話一樣，但蘊含在詞中的情感卻毋庸置疑，訴說着一個傷心的故事，奈伊不期然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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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庭中的舞台投以目光，只見一襲夕霧般的裙擺輕漫。他沒法看清楚表演者的容貌，但能夠在劍舞女站台，想必有一定保證，大概？但奈伊的猜測沒有盤踞他的腦袋多久，他想起了一個人的背影，很模糊，模糊得他不想記起，幸好背後傳來的聲音幫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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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伊．蘭澤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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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伊回頭，前來的人很年輕，眉頭緊鎖，像他有滿腔的煩惱恨不得讓人知道。他身上穿着鏽有金線的黑絨外套，領口卻是一條顯眼的紅領巾，這彆扭的裝束讓奈伊懷疑，眼前此人是不是出身寒微，卻試着裝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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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是？」奈伊語調輕鬆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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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大人叫我前來迎接。」年輕人沒有正面回應，卻是嚴肅地說：「他說你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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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讓我們別浪費更多時間吧，不知道是誰先生。」奈伊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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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請。」年輕人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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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狹長的走廊，安靜得讓奈伊懷疑這裏是不是妓院，事實上他只聽到遙遙傳來的歌聲，還有自己的腳步。空氣中瀰漫着某種甜膩的氣味，也許是水煙？奈伊猜想。走廊盡頭，他來到一扇彷彿壁畫的門面前，兩名穿着華貴的中年人打量着他，年輕人就在這裏停住腳步，回頭說：「不好意思，是例行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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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奈伊笑着舉起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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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上前來，不難看出他們懷中都帶着一把長匕首。奈伊和各種武器打過交道，他最喜歡的就是匕首，容易隱藏，便於攜帶，丟了也不可惜，就像他一樣，一個隨處可見的殺手，不過他這匕首有點不同，每次都能刺中目標，除了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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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守衛幾乎把奈伊全身摸了個遍，連那話兒也不例外，聽說伊登曾經有閹人殺手，會把刀片藏在兩腿之間，看兩人仔細的程度，奈伊一點也不懷疑傳言的真偽。可惜，奈伊身上只是帶了一把匕首，非常樸素，連他們搜出來的時候神情也有點懷疑，像在說：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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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進去了。」身後的年輕人道，他卻沒有移動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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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一個？」奈伊彷彿明知故問地說。那人沒有回答他，壁畫從中打開，是一條非常短，彷彿毫無意義的走廊，但奈伊知道，眼前是為了貴客準備的房間，無論為了隔音還是抵擋忽如其來的殺手，這種只能容許一人通過的走廊也有其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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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道門打開，讓人沐浴在溫暖之中的燈火終於再次亮起，就像劍舞女的中庭。廳中佈滿了絲綢的臥椅和軟枕，四名高大的護衛打量着他，雖然衣着華麗，但不難看出他們可能是鐵橋衛隊的精銳。那些人只會保護七鉅子還有他們的寶庫，奈伊卻覺得這四人顯眼得似在說他沒有來錯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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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大人？」奈伊恭敬地說，但用上了疑問的口吻：「難道大人用過太多稱號，這回終於要試一下有沒有人認得出是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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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過來，蘭澤爾，站在那兒不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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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中央的男人也許不到三十歲年紀，臉上笑容和藹，就像感覺不到他心中有何煩惱。奇了，奈伊還以為戴林的軍隊真的包圍城市，眼前的男人會偶然添上一絲懊惱，但沒有，他穿着鬆垮的絲綢襯衣，頭枕在豐盈大腿之上，一位美貌少女正為他梳理長髮，另一位仔細地為髮尾抹上精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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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如你所願。」奈伊前行幾步，半跪在地上。菲利普擺擺手，坐起身來。兩位少女識趣地離席，在桌前跪下，並且五體投地，這時奈伊才注意到兩人身上隱藏的奴隸刺青。也許是還沒贖身的奴隸，奈伊猜想，從第三層挑選而來，但為了支付高額的上流費用而自願成為奴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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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讓我們兩人討論一些事情。」菲利普淡然地說。四名侍衛會意，稍一鞠躬，便和兩名妓女一同離去，輕輕閉上大門。門外的聲音完全被隔絕，奈伊恕是有着殺手的敏銳，卻也無法再聽到歌姬哀怨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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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澤爾，你還沒找到奧瓦尼托那傢伙麼？」菲利普慵懶地說：「實話實說，比你以往花的時間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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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昨天和他擦肩而過，但顯然他在這座城市裏還有一點影響力，身邊總是徘徊着一群人。」奈伊苦笑着說：「但即使我能取下他的頭，大人，真的會對這次戰爭有任何幫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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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疑，你臉上的那是懷疑，蘭澤爾。」菲利普彷彿和他開玩笑一般說：「我能告訴你，和他的人頭沒有關係，否則商王就不會毫不猶豫地派金牙戰團過來，只要他們的旗幟插在城牆上，戴林那幫人就不敢輕舉妄動——暫時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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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何菲利普大人要他的性命？」奈伊問：「若果你只需要一個藉口，一個讓凡妮蒂家族出兵的藉口，在陸橋有許多伊登人的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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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蘭澤爾，這不像你。」菲利普笑了，他手上粗大的金戒指映照着燈火，戴在他纖長的手指上卻顯得庸俗。奈伊不難看出這是責任多於裝飾，戒指上刻劃着三支火炬和這位大人的家名——梅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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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戰爭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私人因怨。」菲利普潔白的臉上勾起一抹虛弱笑容，緩緩地說：「你變得心軟了麼？蘭澤爾，還是天真？你看起來有些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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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大人，我知道我不應該問那麼多。」奈伊低下頭說：「但和他擦肩而過兩次，還是沒有結果他的性命，讓我產生了懷疑，我該懷疑的是自己，不是麼？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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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蘭澤爾，你讓我來了興致，想聽我說個故事麼？」菲利普笑着說：「但跪着不好聽，你過來桌前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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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奈伊心中還是有點疑惑，但眼前這位大人就是如此，他的思維向來非常跳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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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坐啊，蘭澤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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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往桌前的琉璃杯子斟上了金色佳釀，奈伊還沒坐下就已經聞到了撲鼻的甜香，向諸神發誓，他這輩子還沒看過色澤如此接近純金的冬日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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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的故事，是我一位遠祖的故事。」菲利普深吸了一口氣，笑着說：「也許你聽過他的名號，在米提拉時代讓這座城市保持獨立的人——『點金手』梅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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