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漏銅壺》第二冊真我 - 【二十七】十年生死兩茫茫 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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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店外時，眼見星雨自顧自的，已經漸行漸遠，全沒有等待我的意思，我只好厚著臉皮追上去，湊巧前方的交通燈亮著了紅燈，我遂輕鬆地從後跟上，並與她一同站在斑馬線之前，等待燈號轉綠。

「真是的，那店員找錢也太慢了。」我試著化解彼此之間的尷尬。

她卻毫不配合︰「不是別人慢，根本是我不想等你。」

「你很討厭我嗎？」

「在我還未弄清楚你是誰之前，我不討厭你，但也對你沒有好感。」

這句說話分外難聽，在我耳裡不斷迴響。

如此鄙夷的一番話，若是出自別人的口中，我早就把對方打了個半死，偏偏說出來的卻是星雨，我對她就是無法動怒起來，有的只是難堪的感覺。

我開始明白堅叔所說的那種情況，我與她十年前的關係大概就跟現在的沒有兩樣……

只是，親耳聽見的，比起聆聽他人的轉述，感受更深切、更難受。

我很喜愛她，但她對我卻是如此……

或許，其實她對身邊所有人都是這樣。

她的世界，比我的更冷。

「篤篤篤……」綠燈亮起，我與星雨默默地一同橫越斑馬線，抵達對面的德民街。

一路上，我們沒有再交談，只是並肩而行，向著紅磡的方向默默前進。

時至十時許，夜中的紅磡街頭比起白天時不免冷落得多，人們大多都已回家休息，不少店舖亦關上了門，放眼四周盡是一片寂寥。

頭上，月懸夜空，恰似一塊白銀的輪盤，在漆黑中散發出淡雅的清輝。

夜裡賞月，最易牽動情緒。

腦裡剛想起了蘇軾的一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我不禁苦笑。

今天，即使人已聚合，但大家的心卻是距離甚遠，莫說同歡共悲，連溝通都成問題，雙方之間彷彿隔著一道堅實厚大的高牆，完全無法了解對方的心意。

這種可望卻不可即的感覺，正是相逢而不識之苦，我開始明白兆川為何要多次出手阻撓，為何要說出「你們不會有結果」那般殘酷的說話。

然而，我與她已失去了十年，如此排除萬難，方能見上一面，我真的不願接受這就是我們最後一次的會面。

想到這裡，我驀然想起了昨晚的夢，記起了從前的往事。

我們沿著街角，左轉步入船澳街上。前方，各處的商店同樣都已關門，唯獨馬路的另一端尚餘一間燈火通明的便利店仍在營業。

「星雨，跟我來！」我喚道。

「還要去哪兒？」她的語氣帶著不耐煩。

「快來吧！」我向她招了招手，便加快步伐，經過古色古香、紅磚綠瓦的福德古廟，朝著對面街頭的便利店急步前進。

星雨從後跟著，我卻沒有等待她趕至，便故作神秘的，逕自踏入了店內，藉此引起她的好奇心。

就跟昔日一樣，我趕快地從雪櫃中挑來了兩罐飲料，便到櫃檯前以八達通向店員付錢。

「叮噹。」時間剛好，門鈴作響，星雨走進店內。

「怎麼了？」她雙手抱胸，冷漠地問道。

「你的。」我把手中的一罐忌廉溝鮮奶遞給她。

星雨頓了一頓，呆呆地接過忌廉溝鮮奶，然後握住了冷冰冰的鋁罐，低頭凝視著罐上的包裝紙。

那彎月，以及那戴著頸巾的女孩，始終如一。

「你還記得這個。」她悄聲說，同時「咔嚓」的開啟罐口，淺嚐了一口。

「當然了。」我笑了笑，也跟著呷了一口。

「味道沒變，不錯。」她點頭說，緩緩步出店外，邊走邊喝。

我跟在她身旁，看見她喝得自在，心中暗自高興，總算是找到一點共同的喜好了。

「記得當年，我們踩滑板後，就會去便利店喝一罐忌廉溝鮮奶。」我試著勾起她的回憶。

「對啊。」星雨簡短的應道。

「我也不是完全失憶的。」我向她眨了眨眼。

星雨遽然回頭，凝重地向我說︰「你這樣做，只會讓我愈來愈肯定，你就是那一個，我想要殺死的林匡。」

「我不怕。」我笑道︰「反正我也想知道真相。」

她眼望前路，壓低聲線說︰「即使你救過我，我也絕不會留手。」

我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當下，星雨迎向著紅磡的方向，將要前往的似乎不是巴士站就是港鐵站；我的車子卻在黃埔，而我已跟著她走了好一段路，離車子的停泊之處自是愈來愈遠。

時機到了，還是試試邀請她吧……

我立時止步，一氣呵成地問她︰「時候不早了，我的車子就在黃埔，我載你回家去吧。」

她卻搖頭道︰「不用了，我會自己回家。」

「夜了，坐我車回去比較安全。」我靈機一觸，當即補充說︰「而且，你想要下手殺我，不也是容易一點嗎？」

她聽後，首次地展現出一絲的微笑，卻還是拒絕︰「不了。」

再次錯失良機。我心裡頓然一酸，也只好難為情的站著抓頭，故作從容地說︰「那好吧，自己小心。」

她聽後，微微點頭，便再度邁步向前。

「要不這樣，」我從後嚷道。

她繼續前行。

「我們都放下從前的事，重新認識過大家吧。」我真誠地對星雨說出心中的渴望。

沒想過，換來的卻是星雨的一聲冷笑。

「不可能。」她決斷拒絕，回首恨恨的瞪了我一眼，便拂袖遠去。

我剎時不懂得回應，還未來得及道別，只能站在原地發傻，看著她的背影漸漸走遠。

這次我沒有再跟上去。

因我知道，我倆之間的隔閡，根本不能在一夜之間打破得到。

我們中間似乎種下了一個千絲萬縷的死結。

這死結，雖然能把我們保持連結，但卻會逐步把我們絞纏，直至氣絕。

我不知道十年前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我也不管真相是如何。

我只願，星雨能早日走出陰暗，好好過活。

為了她，我可以付上一切，甚至性命。

想到這裡時，眼眶一熱，有雨忽然從天降下。

心中的情緒，久久未能平復。

或許今天錯過了太多的機會，或許今天連電話號碼也沒有交換得到。

卻也不打緊了……

愛與恨，早已把我們的命途編織在一起。

-第二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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