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漏銅壺》第二冊真我 - 【十九】石崗劉氏五郎棍 19.2

「吃飯囉！」面前的一碟雞扒飯散發著香濃氣味，使人垂涎不已。

隨著木框一天一天地鍛煉武術，阿Q也就一天一天地勤練廚藝。

老實說，她真是個願意為朋友付出到底的好女孩，由木框負傷至今，多少也有兩個月多的時間，無論木框吃與不吃，她還是會每隔一天來為我倆煮晚餐。

經過日復日的練習，本來全沒天份的阿Q，如今下廚做飯總算進步了不少，至少沒有再燒焦東西。

看著木框吃白烚雞柳，面前這塊煎得金黃的雞扒愈是更顯香脆多汁，想著時我連忙又啃了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阿Q見狀，蹙著眉責怪我︰「你這饞鬼，就是要這樣挑釁木框嗎？」

我舔了舔舌頭，借故稱讚說︰「都怪你，煮得太好吃了！」

阿Q聽後，開心地笑得合不攏嘴︰「賣口乖！」

木框看看我倆，搖了搖頭，也笑了起來。

我立即誇張地指著他說︰「傻Q！你看見嗎？這光頭傢伙笑了！」

木框笑著，輕推了我一把︰「笑你無聊呀，肥仔。」

「哈哈……」我們三人於是開懷大笑起來，一面吃飯一面說笑，就跟從前一樣。

吃飽後，阿Q便幫忙清洗碗碟餐具，我就在沙發上臥著歇息，木框則在露台外提腿拉筋。

為免爭執，洗碗筷的活兒，我們早已約法三章，大家每次輪流負責。

每天晚上，這個時刻都是大家放空的時間。畢竟大家平日都累了，阿Q要上班，木框要練功，我又要陪木框練功，各人辛勤了一整天，總需要讓自己有安靜下來的空間。

當我睡意濃厚，正準備闔眼小睡之時，阿Q剛好洗完了碗碟，走近沙發來，推著我的肩膀喚道︰「讓點空間來吧，胖子！」

「沙發這麼闊……」我抱怨著，慢慢地起來，坐到一旁去，讓給她空位。

阿Q也就滿意地坐下，掏出手機，興致勃勃地按著屏幕。

我感到好奇，遂探頭窺看，她馬上往後一縮，舉起了手機，再輕敲我的前額責備道︰「尊重私隱！」

「怎麼了？男朋友嗎？」我試探地問道，同時伸手去把手機搶過來。

「多事！」阿Q輕打我的手背，便轉身背向我繼續按手機。

我沒趣地打了個哈欠。

寂靜中，唱碟機在播放著一首又一首的廣東話金曲，其中一段熟耳的歌詞，正伴隨著平穩的節拍，自電視機兩旁的座地喇叭傳到耳邊︰

「多想一天彼此都不追究相邀再次喝酒待葡萄成熟透

但是命運入面每個邂逅一起走到了某個路口

是敵與是友各自也沒有自由

位置變了各有隊友」

這時，阿Q突然停止了按電話，抬頭問我︰「木框練功如何了？」

我搔著頭皮，隨意地回答︰「不錯啊，一天比一天進步。這傢伙剛才拼命打沙包，也不知道他的左手有沒有受傷。」

阿Q聽後一臉擔心︰「你怎麼不阻止他……」

我指了指露台外的木框，苦笑著說︰「這傢伙認真起來，誰阻止得了。」

阿Q看了看木框，見他還在外面專注地為雙腿拉筋，也搖頭聳肩說︰「都這麼多年了，他還一直是個武癡……」

我打斷她說︰「這個我倒欣賞他。做男人總要找到一件專注去做的事嘛。」

阿Q聽後點了點頭，似是同意，又凝視著木框，若有所思的呆了片晌，回頭對我說︰「你還記得當年的木框嗎？他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笑說︰「頭髮多一點就是！」

阿Q聽後，摀著嘴巴噗嗤一笑。

想起了舊事，我不禁微笑著說︰「當年，我們三人可算是最要好的知己了。」

阿Q托著腮子，也回想道︰「沒法子啦，又沒有人跟你玩，木框去哪兒，你便跟到哪兒去。」

我聽後放聲大笑，嘲弄她說︰「嘿，怎麼說得我好像礙到你們了？抑或你真的只想獨佔木框？」

阿Q羞得滿臉通紅，反了反白眼，便回答說︰「說到哪兒去了！我本來就是木框的朋友，你是後來才跟他到教會來的，所以我自然也跟你混熟罷了。」

「嘿嘿……」我捧腹大笑。

從前，我們年紀還小，無憂無慮的，只要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便是一日。那些輕鬆愉快的日子，我們當然十分懷念。

然而，在這夜裡的談笑之間，漸漸地，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那件事情」來……

我倆同時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想起來，那些日子一切都很好。」我喃喃自語。

「直到他們的出現。」阿Q陰沉地接著說。

我們面面相覷，說到此處，心中都不禁憂愁起來。

「你們在談什麼？」木框剛巧從露台回來，舒展著手臂，一屁股坐到阿Q身旁。

「沒什麼……阿Q說她今天教書的時候，有位小朋友在班房中拉屎。」我胡扯頗有一手。

「呃，對啊……」阿Q一時接不下去。

木框聽後覺得有趣，笑著追問︰「那之後怎麼辦？」

阿Q回應︰「之後？之後……其他小朋友都臭得快要哭了，我們當然先帶他們離開課室，然後叫校工來清理現場。」

我吃吃嘲笑︰阿Q也挺配合。

木框一面聽著，一面揉著雙手，阿Q看在眼內，一把抓起他的左手來看，但見那失去二指的左手通紅得很，掌指關節的位置還有一些皮外傷。

阿Q關切地問道︰「痛嗎？」

「不礙事。」木框著她放心。

阿Q試著勸說︰「我明白你要練功，但請你也愛惜身體。」

木框充耳不聞，縮回左手，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焦急地向我問道︰「對了，川。今天桐師兄說什麼『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下一句是什麼？」

我沒好氣地應道︰「練功不練拳，猶如無舵船。」

木框點頭，懇切地問道︰「對對對，你聽得懂是什麼意思嗎？」

「我只知道自己兩樣都沒有練。」我開玩笑道。

木框揮出快拳，輕搥在我的肩膀上，笑言︰「嘿，認真點吧。我想說的是，他一直只教我太極拳，那些動作既困難，又慢吞吞的，我想該是為了練功吧。可是問題在於，我練了將近兩個月多的時間，他還是未曾教我出過一拳。這分明不是我練功不練拳，而是他不讓我同時兩樣兼修，使我成為了『無舵船』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心中卻有另一看法，只是不想說出真心話來。阿Q並非習武之人，無法參與討論這個話題，只能低頭繼續按手機。

木框見我們沒有反應，甚是沒趣，只好繼續喃喃自語︰「為什麼總是不願教我技擊……」

我心中明白，木框很想變得更強。

眼見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全力以赴，從不鬆懈，為的是不斷地進步。難得他最近的狀態甚佳，我實在不想他在此時失去了耐性，遂忍不住直話直說︰「或許，章正桐是在幫你『造船』。」

木框不明就裡︰「什麼造船？」

我模仿章正桐的語氣，故作頭頭是道地解說︰「若在大海裡，你連船也沒有，根本不用去想什麼有舵沒舵的。同樣地，在戰鬥之中，如果你連基本的身體素質也沒有，那根本毋庸多談透過什麼技巧克敵制勝。」

木框想了想，大為不服，駁道︰「你意思是我必敗嗎？喂，我當差的時候，打架的次數比你吃飯還要多！」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要挪揄他，但不敢多說有關身體素質的事，怕會提起他的傷患，故還是決定換個話題︰「也罷了，你看傻Q，她開始打瞌睡了。」

阿Q打了個呵欠，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說︰「你們說的這些，我連一句都聽不懂。夜了，我要走啦，後天再來吧！」

「阿Q，」木框叫喚，跟著站了起來說︰「我送你吧。」

阿Q一臉受寵若驚的，慢慢解去腦後的橡皮圈，用梳子梳理著長髮，難為情地笑道︰「怎麼了？不用啦……」

我向他倆投以懷疑的眼神。

木框為阿Q挽起手袋，正色地說︰「我有事情想和你談談。」

「哦，好的……」阿Q害羞地點頭答應，又伸出手說︰「我自己拿可以了。」

木框於是把手袋遞給阿Q，二人前去玄關處，穿好鞋，便出門去了。

我大概猜到，木框想談的必然是「那件事情」，心中憂慮阿Q說漏了嘴，著實放心不下，於是也跟著出去。

一路上，我在後方不遠處跟著他倆，小心地保持距離，生怕被木框發現。

黑夜安靜得很，四處沒有半個身影，木框與阿Q並肩而行，步出屋苑，朝著巴士站的方向默默地前進，沿途二人都沒有怎樣說話，氣氛有點尷尬。

大概阿Q也感到不妥，以為木框將要發瘋，忍不住向他說︰「你回去休息吧，車站不遠，我自己前往便是。」

木框聽後，沒有回應她的話，卻忽然說︰「阿Q，我想見劉星雨。」

木框個性倔強，阿Q與我早就料到木框不會罷休，定會再次問起她。

但我們不想他沉溺下去。

阿Q含糊地向木框說︰「嗄？呃……我也不知道如何找到她……」

木框當然不會就此作罷︰「你一定知道多少有關她的事情，上次你向我隱瞞，我也沒有勉強你。只是今次，請你幫我一次。」

阿Q，忍住啊，千萬別亂說話……

阿Q不知所措︰「我沒有啊……」

阿Q下意識地加快腳步，木框卻拉著她的手︰「阿Q，我明白的。如果你有什麼苦衷，不便告訴我，我也不勉強你。只是，你至少告訴我劉安迪的下落吧。求求你，我只想見見他們兄妹，親自道歉。」

「求」這個字，我好像沒有聽過木框說過。

聽語氣，木框真的十分誠懇。阿Q大概快要守不住秘密。

阿Q猶豫了，反過來問道︰「向他們道歉？」

木框放開她的手，黯然神傷，回想著說︰「當日在喜盛樓酒家，劉星雨說我曾欠了他們。我也想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阿Q定睛望著木框，眼眶卻不經意地滾出淚珠來，沙啞地說︰「我怕你承受不住……」

傻Q！別說啊！

木框用左手拭去她的淚痕，柔聲說︰「再痛的傷都在這兒了，我可以的。」

阿Q不知所措，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左手緊緊抓著自己的右腕。

我想要衝上前叫住她，但雙腳卻驀然不聽使喚，完全動不了——

太遲了。

「他們的家在石崗上村。」阿Q悄聲地說。

「謝謝你，阿Q。」木框輕聲道謝。

我在原地懊惱著，為什麼我阻止不了……

這一切，真的沒法制止嗎？

這就是命運？

一切都太遲了。

我抬頭望天，只是看見一片的漆黑，無星無月亦無雲，長夜彷彿永遠都不會終結。

原來，在時空的洪流之中，自己是多麼的渺小，什麼都改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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