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願意的話，給你。」我對面的人遞給我一塊已經切好並且抹上了黑櫻桃果醬的司康，我抬起頭看看他，他有著近乎白色的頭髮，和清澈乾淨的灰藍色瞳孔，以及因火車搖晃而輕微晃動的目光。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37DSOp4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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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接過司康時指尖碰到了他的手掌，在這寒冷的天氣裡，他還有一雙溫暖的手令我覺得很意外。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fjUKs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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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還想要的話就說吧，我還有很多。」他給我看了看他腿上的盒子，裡頭有好幾個已經切好並且抹上了果醬的司康。他的司康仍然是溫熱的，散發出好聞的奶油香氣，以及沉穩的櫻桃味。我想他的手之所以是溫暖的，也許就是因為他的手一直輕輕的靠著那盒司康吧？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6DMoRI37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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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司康的時候是很慵懶安靜的，他靠著椅背，半垂著眼皮，光線沾染在他輕微顫抖的睫毛上。有時他會突然抬眸看向窗外，看很遠很遠的月光。可是當我學他看向窗外時，我只看見杉木黑色的輪廓。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40xRGi80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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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麼？」他用腳輕輕的踢了一下我的小腿，我這才回過神來，我看見他有點茫然的看著我，但他看見我手上因為太專注看他所以一直沒吃的司康時，卻又微微的皺起了眉頭。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KGXdCnv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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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我只是剛好看了一下而已。」我一邊快速的把司康吃掉，一邊回應他，「那個司康是哪裡買的？」我問他，試圖轉移話題。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1hcQqECj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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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自己做的……好吃嗎？」他回答，雖然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我向他微笑著點點頭，「很好吃，我一開始還想如果是買得到的話，說不定下次經過時可以去買來吃，不過……這下看來是再也吃不到了。」我說。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DbQBH8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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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我說的話之後，他略為往右偏的低下頭，有點遮掩著的微笑了。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oZftiaIJ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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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吃一個吧。」安靜了一會兒後，他又給了我一塊。「其實我最喜歡吃希臘雪球，只是今天想吃司康，所以就做了。」他說。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Xf6brGu8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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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歡曲奇，不過說到烹飪我只會做馬林糖。」我想了想之後說，「我的女兒很喜歡，她來找我時我會做給她吃，她不在時我會寄給她。」我順道的補充。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8tOkiDfy
當然，馬林糖比曲奇好做太多了，但同樣的都是那麼好吃。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kw5W7Xv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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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女兒在外面讀書嗎？你看上去還挺年輕的啊？」他看起來有點驚訝的皺了皺眉。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Ulzxzk7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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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六歲而已。」我笑了，「我和她的母親在她三歲時就離婚了，現在她們住在一起。」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pmTv2I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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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對不起。」他又低下頭，只是這次並不是要微笑。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LehgVNl6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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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的……我們的結合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當初一切都進行的太倉促了。」我向他投以一個諒解微笑，雖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否有注意到。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VyhAx94s
「我一個人。」當他再次抬起頭時，他簡短的說，像是在補償什麼似的。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5JiZqyXe
「我現在和你一樣。」而我仍然是對他微笑。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sxEOCmPlS
他吸了吸鼻子，往後靠著椅背，彷彿是失去了力氣。他向上看著火車的天花板，眼神搖晃著。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2tLemeLv
接下來的時間我有時望著窗外，有時看看他，思緒到處亂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看的尼采的故事，想到他在寂寞中渴望著的擁抱。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sMReLzhY
「可以再給我一塊嗎？」正當我想這麼說時，我看見他歪著頭睡著了，像個孩子一樣，他讓我想起我的女兒。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ZEzItdvC
我記得她看起來她並不像她那個年紀該有的樣子，看起來更老成了一些，有人說是因為她的眼神，以前我不懂，畢竟每天看著，似乎自然而然的就是那樣子了。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7YGJiitDb
可是有一天我帶她去聽音樂會，聽的是李斯特的歌，回程的時候我開著車，她在副駕駛坐上突然哭了起來，她很少哭的，我問她為什麼，她說是因為那首「第二號悲歌」的緣故。我沒想太多，她的年紀還那麼小，小得我無法認同她會懂那首歌，她哭一哭之後睡著了。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uGV7aTxf1
到家時，在停好車之後，我轉頭看看她，她歪頭睡著了，眼角還掛著淚珠，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她好小、好小，正像是她那個年紀該有的樣子。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TRFo6DyR
我從來沒有這樣子的感覺過，感覺她很單薄、很瘦小，從那時起我突然相信了別人什麼眼睛的那一套說法。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RLqbRnDkW
我又抬頭看看他，我突然感覺他也很單薄、很瘦小，火車的搖晃更使得他看起來有些彆扭的不平衡、不安定。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kcpQjcngi
我看著看著，他突然醒了，我趕緊轉移開我的目光，假裝在看其他的地方。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I8woDAIn
「你好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他突然這麼說，我又看向他，他瞇著眼，還沒睡醒的樣子，他皺著眉，頭又歪到了另一邊，像是在從不同的角度打量我。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rrj3m8z6
「真的嗎？」我不由自主的，有點尷尬的對他微笑，也許是因為剛才一直盯著他看。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7yr5swEvG
「真的。」他點點頭，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表情。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xcJar6ML
「我以前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他揉了揉眼睛之後，又補充了一句，「非常非常好。」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0zSv0GUeH
「後來呢？」我問。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CRGQ2lPCw
「沒有後來，就這樣而已，後來我們吵架吵得很嚴重……然後……就沒有再聯絡了，感覺真是糟透了。」他說得很慢，我可以看見他在過程中微微的皺眉。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z96I0qfA
「不過現在感覺沒有那麼糟了，就是慢慢的、好好的烤了一些餅乾，然後，感覺就好了一點。」他看起來有點混亂的揉了揉皺起來的眉心。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PXUqIRiZc
「話說……你知道是哪裡像嗎？」他突然露出了一個有點神秘的神情，我搖搖頭，但我猜也許是長相，或至少是聲音。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oYrlElAER
「你和他一樣，在和人說話時都向前傾，不會靠著椅背，還有，你會一直看著跟你說話的人。」他剛說話時是看著窗外的，然後慢慢的垂下眼皮，望著火車的地板，最後猛然的抬眸，像是在揭曉一個重大的驚喜。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JuKgdCvoM
「所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的確令我驚訝，可是我沒有辦法判斷是該開心……還是什麼之類的。我想我真的很少見到第一次見面就這樣觀察別人的人。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jag9b5iA
「看人吧？」他又靠回椅背，看了看窗外。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CD25BbeIp
「那麼我呢？」我問。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7wUkhgrD
「我覺得很好……至少我很喜歡。」他仍然看著窗外。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TgLeYyNN
「喔！對了！你的聖誕節打算怎麼過？」他突然轉頭看向我，他的眼神令我措手不及。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U1t5dJZe
「也許和平常一樣吧……對我這種人，無論是什麼節日也都差不多。」這次換我混亂的揉了揉眉心。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LbtFCyoZf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來得太突然，雖然聖誕節已經近了，走在街上時，可以看見路上的店家都開始會在櫥窗裡擺上一些關於聖誕節的飾品，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heRKPiI2
「而且我女兒也不在我身邊……她在她母親那兒，不過這樣對她也比較好，那兒還有她的繼父，和她同母異父的弟弟，她會很開心的……」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7UHCW1UlL
「等等！」他突然打斷我，然後不知道為什麼的起身坐到了我旁邊的空位。「好了，沒事的 ……」他給了我幾張衛生紙，又拍了拍我的背。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y44vHerX8
「什麼……」我接過他塞給我的衛生紙，不明白的抓抓臉，可是卻發現我的指尖所觸及的地方，全是溫溫的眼淚。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KU2SA6FO
「車廂裡沒什麼人的，沒事的……」他又拍拍我的背。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BSIsKWngr
我把臉埋進手心裡，我可以感覺得到我的心臟在大力的跳動。突然發現自己哭了讓我不知所措，而想哭和不敢哭的想法在我的腦中衝撞，使得我混亂得不知道該怎麼辦。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p4JD4Cj6
「這盒司康……送給你吧。」他把他腿上的那盒司康放到我的腿上。我想拒絕他，這太貴重了，但我放下了手卻說不出話來。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ejtQE1W5I
「別拒絕我。」他轉頭在口袋裡翻了翻，拿了一支筆出來，在司康外的盒子裡寫了點東西，再轉給我看。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PdL1Dr1a1
「這是我家的地址。」他指指第一行字，「這是我家的電話號碼。」他把手指移到了第二行，「這是我工作的餐廳的地址……聖誕節時來找我，我們一起過。」他抬頭看向我，「別拒絕我……」他又再說了一次。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XDLiHc8M
「謝謝，我會去找你……謝謝。」我抹去眼淚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他離我好近好近，我可以看見他灰藍色的瞳孔裡有我的倒影，但我看不見他的表情。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5EUeIrmb
「不……我想我也得謝謝你……你不知道我多想找人和我一起過聖誕節。」他起身回到坐位上，雖然這次他遮掩得很好，但我想我還是看見了他小小的微笑。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K6aQsR6H
突然我聽見了廣播聲響起，是我的目的地，「我得下車了，再見。」我起身，向他揮揮手。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eC8FFNhVN
「再見。」他也向我揮揮手。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hl6S7TGcF
雖然我們的相遇是如此的短暫，但我對於我們的離別卻有了一種很難受的抗拒感。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nEFdIeGBo
「聖誕快樂……雖然還有一段時間。」我說。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0W4dIsqX
「聖誕快樂。」他看著我說，而令我驚訝的，不，更完整的說應該是驚喜的，他看著我，對我露出了一個完整的微笑。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FunUlWDA
在黑暗的窗邊，在潔白乾淨的車廂中。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0El9anHds
其實我們也許就是這樣子了，多好。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GR4FBl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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