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跟著杭特俯身鑽入敞開的金屬矮門,踏在下行的階梯。挺立肩膀與沈穩腳步呼應、霉味與鐵鏽味交雜,法安的大腦仍舊暈乎乎的,朦朧意識到正經歷不得了的事,又覺得自己蠢斃了。
直至走下最後一階,平視鐵椅上低垂的頭顱背影,法安才感體會到顫慄的實感。
「莫切特少爺,如你所偷窺,這裡是我的工作室,既不隸屬於白鴿政府,也和黑市敵對。小本生意,獨立經營。」杭特一邊隨性地介紹室內擺設,一邊把玩一旁鐵桌上的匕首,匕首上濺著紅棕色血液。
「叫我法安就好。」法安避開與杭特對視,四處張望著。
天花板向地面擠迫,發青的日光燈管隨「啪、啪」聲響一明一滅,他們所處空間所低矮卻空曠,舉目所及僅鐵椅、鐵桌、屍體和溢到腳邊的血水,令人膽戰心驚的,又帶有一絲興奮。
燈火逐漸衰弱之處,立著一排鐵櫃,灰塵緊依著玻璃,看不清裡頭放了些什麼;而鐵櫃與側牆的夾角擠了一扇木門,是這個空間唯一的暖色。
「獨立經營?如果沒有白鴿或黑市作仲介,買家從何而來?」見不得光的血液貿易,在暗處形成一張無比複雜而周密的網絡,昔日莫切特家族是蜘蛛,負責編織各方勢力,而如今則是由黑市取代了他們的位置。法安再清楚不過。
「那些既不能被白鴿發現又看不爽黑市的傢伙,自然會找上我了。」杭特爽快地說,法安卻猜不出那些傢伙究竟是誰。
「我們來談談正事吧。法安·莫切特,你說紅石榴蠟章仍在你老家,你要我怎麼幫你拿回它?」杭特從角落拉了張鐵椅,示意法安坐下。自顧整理起地上的塑膠布,將紅河匯聚成深潭。
法安看著跟屍體同款鐵椅,最終決定維持站姿,一來避免使本就不高的自己顯得更加弱小,二來他怕杭特突然哪根筋不對就拿自己的脖子開刀,像身旁那位一樣。
「故宅的血案過後,便被黑市改造成走私貿易基地,又涉及賭博與拍賣,人員複雜。我透過某些管道得知黑市大致的守備分布,然而,單憑我一人根本無法靠近。況且我身分特殊,也無法找人支援......」法安深紅的眼眸亮了起來,懇切地直視著杭特。
「既然我們達成交易,或許情況有所轉機!黑市對外防守戒備森嚴,想靠闖入或潛入都不太可能。或許可以佯裝成賭客與其侍從,這樣就合理了。」法安的嗓音如同佳節銀鈴般響動起來。
「不過賭客皆經過無比嚴格的背景驗證,偽造身分與資金都是很大的問題。」靈感光芒轉瞬即逝,他又自顧自地嘀咕著。
「偷偷混進去嗎?黑市裡頭不少人與我有過節,他們一看到我這張臉,就恨不得要把我撕碎喔。」杭特輕笑著說,伸手觸摸左側嘴角兩道豎著的疤痕。
「這倒不用擔心,時常有權貴官員混跡賭場,賭場因而規定所有賭客皆須戴上面具,確保隱私。重點不是這個,我們現在連進去的資格都沒有辦法。」
「這倒不用擔心,幹這一行的,我剛好有認識地情報販子,最擅長創造假身分。」杭特嘴咧得更開,傷疤彎彎的,像兩道新月。
「真的嗎?快帶我去找他。」法安激動地向杭特走了好幾步,不小心踢到椅腳,才發現自己又失態了。牢坐在鐵椅上的屍體,頭歪了一邊。
談話間,杭特幾乎將地上的血跡蒐集、清理乾淨,他熟練地將塑膠布四腳交叉打結,人體所有血量不過四公升,椅子上男人的血液被打包成扁扁一袋。
「不要。」杭特將血袋丟到一旁「小少爺,要不是你,我今天老早就下班了。現在已經十二點,我還要處理這個大叔臃腫的屍體。」杭特頓了頓「別急,我們約在明天傍晚,銀彈殼街的南端,那個鐘樓廣場與多年前就不噴水的噴水池吧。」語罷,他開始割綑綁屍體的繩子,不再理會法安。
「噢,是的,確實如此。」法安耳根發燙,他感覺自己的臉一定紅的可怕。「我向今晚的唐突道歉,也向你的幫忙致謝。很高興我們達成交易,期盼未來合作愉快。」貴族教養使法安流利且得體地說完。
「那麼失禮了,晚安。」儘管他內心窘迫地想直接逃離此地,臨走(逃走)前還是優雅地行完一禮。
「晚安,吸血鬼貴公子,聖誕節快樂。」杭特輕聲說著,像細雪一般不可聞。
ns 108.162.216.7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