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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門城內除了被沈王爺炸掉的樓閣寶塔，還有一處鄰近樹林的樓閣，稱之通天寶塔。所在之處幽靜偏暗，過去做為收藏器具之用，向來不是王族居所。
「傳令下去，讓狼部隊準備好，現在開始把糧草彈藥裝進船艙，進行遠征的計劃。」
羊仙姑追到通天寶塔，見到那邊燈火通明，她走進營帳看到狐狸軍師正在差使兵將，接著與沈王爺議事。當她出聲引起他們的注視時，那些人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沈王爺出了營帳，臉上的情緒與凌霄殿相比緩了不少，但仍有幾分執拗。平常他都跟在羊仙姑身邊，哪怕她隨時想走，他也絕不使兩人之距超過三步，可如今他的步子邁得開又遠，流露出不願與她交流的意思。
「再過一個時辰，本王就要上船，出發各地攻打討伐不服本王的各路諸侯，順帶和平谷，也要掃它一掃——有什麼話，妳快點說吧。」
凌霄殿上情景還歷歷在目，他身心被刺傷的樣子還縈繞在她眼中，可她不閃不避，直接對上他的眼，直問。
「你不能去，此行必敗。」
他那從未舒展過的墨眉，因為她預言般的口吻，更往死裡皺。過去他於北方便是馬上打遍天下，如今行軍出發各地，又要因為一個女人而中止計劃嗎，他不認輸。
「哼，妳不是看見了嗎？妳的預言以及那個熊貓都是愚不可及的存在，本王肯定會大獲全勝。」
「你確定愚蠢的人是那個熊貓嗎？吾王，你剛剛摧毀的是你祖先在千年前建立的家園！」
「錯了，羊仙姑，前朝的歷史與本王無關，今晚倘若起航就會直達勝利的終點。本王相信一切都是必要的犧牲，整個中原之國的領土，將是給本王的獎賞！」
羊仙姑看著沈王爺，聽不下去正欲上前，他隨即以眼神制止了她。
「實在太愚蠢了，你有更好的選擇偏偏完美避開了那些，如果再不住手，這些真的再也無法挽回了。」
「妳說什麼？難道本王還有可以失去的嗎？」
羊仙姑躊躇地沉聲說：「我不想騙你。那個預言的後續，將是你雪白的身軀染著鮮紅的血跡，被漫天的大雪淹沒……現在悔悟還來得及，吾王。」
沈王爺在內心浮沉諸多情緒之下，混亂地抓住一個最為煩躁的忿怒情緒。他帶著屈辱以及被撕扯破碎的自尊心，拿起慣用的長槍，將閃爍著冷光的槍尖對準站在自己面前的羊仙姑。
散漫的雪花紛飛，落於兩人頭頂與肩膀，再掉進地面，成為那片雪地的一份子。
「妳給本王走得越遠越好，聽清楚了嗎？本王不再需要妳了。」
羊仙姑昂然地仰著臉，臉上充滿對死及無常世事的覺悟。
「我沒有理由離開吾王，吾王也沒有理由驅趕世上最後一個關心你的人走。」
他將長槍更向前刺了過去，聲音冰冷地說：「即使要妳死？」
「在我心中，你永遠是那個無助的孩子……只要你遠離黑暗，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請你放下屠刀。」
「要是妳再敢說一句話，本王立即殺了妳！聽見那些人怎麼說本王嗎，這些年來縱橫天下數十年，孤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今天可以毀掉基業，現在也能殺了妳……就算是妳……又如何……」
她聽出他話裡的掙扎，記憶中的過去與現在相互交融，不由得生出一陣矇矓。他總把她放在心頭，可她一再抹去那些溫柔，現在他要走，她反而不許——總歸是場孽債吧。
他看向她，因憤怒而發亮的紅眸死死地盯著，他想把手中的槍往前刺，可即使全身壓抑著仍舊止不住顫慄地動。身心兩番交戰，這寒冷的天硬是把他逼得鬢邊沁出了熱汗。
「你泯滅不掉自己的本性，你是善良的，只是被名利權勢蒙蔽心靈。現在罷手還來得及，事實上你也想要停下來，不是嗎？」
他面上顯出一絲焦灼，恨恨地把槍摔在雪地。
「閉嘴！孤受夠了，當需要妳的時候，妳不在；孤不要妳的時候，妳又像幽魂一樣糾纏不放——孤已經告訴過妳要復仇，父母和王位沒有又如何？孤要自己弄到手，今後除了恨亦不愛任何人，聽見沒有？」
羊仙姑神情淡然，並非她無動於衷，對於他的情緒豈有不懂之理，但是現在需要冷靜，一味激動無濟於事。「讓中原之國臣服於你腳下，你就能好過點？對你的復仇之心能有一個結果嗎？」
沈王爺還在氣呼呼的，過度激動喘著氣，隨後逞強地笑了。
「妳想對本王說教。無妨，這只是開始，本王要做個地牢，把這一切都關進去，天下太平何不樂哉。」
羊仙姑試著走得離他更近一點，勸告地說：「吾王，該結束這麼瘋狂的行為了，你選擇的這條路沒有任何盡頭，而是懸崖，摔下去只會粉身碎骨！」
他氣急地看著她。「當年妳就是這樣妖言惑眾，現在又想瞞騙本王嗎，妳再也不能這樣做了！」
「先王若看到你這樣肯定不能安息，因為那個曾經雪亮聰明的孩子，居然自甘墜落到如此地步！」羊仙姑痛苦地在他被激怒而發紅的臉頰掌了一摑。
沈王爺咬牙切齒地看她，臉上神情寫著痛恨。
「妳懂什麼？被背叛的人明明是孤……只是想拿回應該得到的東西……這樣錯了嗎？父君恨孤，說孤是王族的恥辱，可他說過要把王位傳給孤啊！」沈王爺停了一停，仰著臉深呼吸。「算了，沒有關係，這一切會恢復過來……在本王兵臨那些諸侯所在的城下，拿火筒對著他們臉上一轟，什麼都會結束的。」
她抓住他寬鬆的袖子，用力搖了幾下。
「你不可以這麼做，聽著，你要停下來！先王的確愛你，可也是太愛你，所以直到臨終死去的那一刻，都為了放逐你而自責不已啊。」
沈王爺推開她，面如冰霜。
「就是如此，愛本王的人也都不在了。不肯愛本王的，也仍然不會愛啊。」他看了羊仙姑一眼，唇邊浮出慘笑。
他是眼角含笑，但面色慘白，往日對她的一片柔情似流水，不會重回他的身上。
他將她推開，力道控制在不會使她跌倒的程度，可聲音仍然狠絕。「不要再說了，本王不是從前受妳教誨的小鬼，不會再聽妳說任何話。死者只存在過去，孤要放眼這片天下……只要用焰火控制全國，屬於孤的王朝就會到來。」
沈王爺像勝券在握似的看著羊仙姑，得逞似地冷笑。
此刻，羊仙姑心中只有無能為力的哀傷，她壓抑著這些感情，看自己一手撫育長大的孩子變得這麼嗜血瘋狂，她何嘗不難過？自己無法達成先王的遺命，她自責得想要去死，可是她偏偏做不到。
——要是她死，誰來救沈這孩子回到光明的世界？
將軍知道王爺和仙姑在說話，只得猶豫地走來稟報。「沈王爺，船隊工作差不多了，請您登船。」
「知道了，你們派些人撤了營帳，孤等會跟上。」
將軍看了眼羊仙姑。「王爺，她是否陪侍您左右，也帶上船吧。」
沈王爺冷冷地拂著袖子，喝道：「這刻起釋放羊仙姑，她對本王沒用了。」
他的一句話決定了兩人的距離，令她痛徹心扉。以前他還要她的時候，她不要，現在他不要的時候，她仍不要，她感覺是自己弄砸一切，可那能怎麼辦呢，掉眼淚求他收回成命嗎？
那不是她的作風。他若執意如此，也罷，隨他去。
「別了，沈王爺。」她說：「我希望你從此能抓住你想要的幸福……別了。」羊仙姑低著頭，心裡咀嚼著複雜的感情，見沈王爺沒有回應，她只有默默走開。
至死，不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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