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咿……啾咿……噠噠噠……。
早晨搭公車的時候，這種聲音就像是濕濕黏黏的毛蟲在耳道爬行一般。可能是橡膠座椅碰撞的聲音，也有可能是公車拉環在左右搖擺發出的聲音，我不清楚。
不論是夏天還是冬天，一股悶熱的體臭總是充斥在車廂當中，混濁骯髒的空氣從肺泡進出光想就讓人感到噁心。
搭公車的時候，我總是掛在公車吊環上，畢竟遇到老人要讓位，而且低處的空氣更加黏稠，反正路程不遠，就站著唄。
公車上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低頭看手機、睡覺，不然就是和朋友聊天，似乎不會有人注意他人的一舉一動。
而我在車上看手機會暈，所以我時常想些有的沒的打發時間，就比如思考從那一排公車吊環之中看見的世界和我們生活的是不是同一個世界呢？
我一個眨眼後，一排吊環構成的孔當中出現了某個東西，那個東西在吊環的末端，躲躲藏藏地，只能看到半邊臉，長滿疣的臉龐呈現土黃色，四顆混濁不堪且布滿血絲的眼睛在過長的臉上排列，牠有像是昆蟲一樣的顎卻像人一樣咧開嘴，露出參差不齊且泛黃的暴牙，彷彿就是整台公車所散發出不適感的真身。
我趕緊放開吊環，驚聲尖叫，動靜大到全車的人都在看我，而我為了解釋，回神去看的時候，吊環當中已經什麼也沒有了，最後一個吊環旁也沒有站著如此古怪的人。
那張臉深深烙印在我的腦中，晚上做夢的時候還會因此全身冷汗地驚醒。
之後搭公車的時候，我偶爾還是會忐忑不安地瞥向吊環中的孔，或許是想確認那裡面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即使知道不可能，我還是希望是我看錯了。
雖然我不敢再去握公車吊環，但偶爾還是會有座位滿員的情況，當我鼓起勇氣去握吊環時，總會有什麼像蛛絲一樣的東西正纏繞我的指尖，可是我一收手查看，卻什麼也沒有，只會有一股麻麻的感覺久久不得散去。
半年過去了，我沒有再次在吊環中看見那個奇怪的生物，但有一次，我熬夜實在太累，不小心掛在吊環上睡著了。一醒來，視野模糊之際，那幾顆混濁且布滿血絲的眼球正近距離看著我，長滿疣的臉龐正分泌出油膩的體液，我甚至能感覺到牠正在對我呼氣，那股味道正是公車那股獨特臭味。
牠和我的距離僅僅相隔一個吊環，但牠一看到我睜開雙眼，就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在吊環上留下像是口水一樣黏糊糊的體液。
我這才驚覺或許這半年來，牠一直趁我不注意的時候看著我。
儘管我很想逃避，但窮苦書生又沒有錢叫計程車，腳踏車在繁忙的街道上更隨時會被撞，我只能繼續踏上公車，心想身旁那麼多人，那怪物也只能令我不舒服罷了。
某次上公車的時候，我又莫名睡著了，一醒來我感覺手好像被什麼東西握著，那是一隻長滿體毛的步足，牠勾著我的手，想把我拉進去。當然公車吊環的孔頂多一個手臂的大小，牠拉到一半就卡住了。
即使我想大叫，卻發現喉嚨不知道為什麼像是被蛛絲一樣的東西掐住，發不出聲我想用另一隻手去抓身旁的人，卻發現我的身體癱軟地幾乎是靠那隻被拉進去的手臂站起來的。我有不好的預感，一定要做點事才行，手指前方有一種奇怪的觸感，既黏稠又軟，又硬，然後……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
牠正一口一口咬掉我的手指、手掌、手臂，
時而喀吱喀吱地咀嚼，時而吸吮。我痛得昏了過去。
醒來之後，我發現四周正飄散著令人窒息的腐臭，喉嚨深處黏膩地難以發聲，腳底下沾著濃稠的體液。眼前是公車吊環，而身後的景色讓我倒抽了一口氣。
無數隻和剛才一樣人蛛混合的生物正雜亂堆疊在一起看著其他的公車吊環。我檢查自己的雙手，發現手臂雖然維持著人類的皮膚，但手掌已經變成了像是蜘蛛的步足，摩擦起來還會有我一直以為是座椅碰撞的聲音。
我從吊環的孔看出去，突然覺得有一股想要讓外面的人成為同伴的衝動。
當你搭上公車的時候，我一直都在看著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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