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焚華 - 1/13鈴之音白夜之章第一章序章-鈴音死亡其一

1△

旁人種的叫喚一刀一刀劃過鈴音的耳道內壁。每被劃一刀，她心臟的脈動就被打亂一次，全身也隨之顫抖，自然也就無法好好活動手中的鏟子。

「鈴音──。」

「鈴音──妳在哪裡？」

叫喚她名字的聲音在黑暗中繚繞，如同鬼魂的呢喃。

陰暗的樹林裡，奇蟲怪鳥唧唧地以她的恐懼編織出布幕，能看見月光撒落的地方像極了皮影戲畫。即使害怕，即使看不見目標，鈴音也只能在那虛偽之中尋找真實，她手中的鏟子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準備的。

在她的記憶中，所謂的真實就藏在林內一片狹小的空地中，在落滿松針的緩坡上，四周盤根錯節。伸向天空的井滿溢清澈的湛藍，那引人墜入其中的神往，她依然歷歷在目。

她一鏟又一鏟地刨開堅硬的地表，本以為找起來會很容易，只是時間一晃，夜晚的黑幕很快就蓋了上來。

鈴音心中的焦急經過孟秋夜晚的燥熱冶煉成針，時不時扎進她嬌嫩的皮膚。

嗅著土壤的腥臭，汗珠一滴滴地從鼻尖落下，如同油珠沙漏般倒數遊戲的終局。

對旁人種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場遊戲，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找不到呢！」

像是洩憤一樣，她拋下鏟子，發狂似地用她早已磨破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插入厚實的土壤，淌淌而下的淚珠彷彿又加快了沙漏的下落速度。指甲迸裂、手指破皮的痛感化為某種無法言喻的快感直衝腦門，意外的是這份快感如同咖啡因般喚醒了鈴音昏沉的理智。

「在做什麼呢……像個笨蛋一樣。」

鈴音無奈地輕笑了一聲，旋即深吸一口氣，直到黏膩的不適感充盈肺部。她重新撿起地上的鏟子，仰望被漆黑的杉木圍住的夜空，發覺自己就像隻井底之蛙，還妄想哪天能離開這個令人喘不過氣的地方，去往遙遠的天穹。

「肯定是這裡吧。」

她想像這條通往星空的隧道白天時的模樣，與回憶中浮現出的形狀重疊起來。

她又環顧了四周，同樣的月光柱在視界範圍內就有好幾個。今天一天，她已經在這片緩坡上數不清個天空井下挖過洞了。

「剛才……也是這麼說的吧。」

鈴音露出一絲苦笑，但並未停下手中的動作。

旁人種的叫喚逐漸進逼，遠方已經可以看見由手電筒構成的朦朧光點如螢火蟲般浮游。

「沒問題的，手電筒的光線還在遠方，還有時間。」

她一次又一次地把鏟子鑿進堅硬的土石，糾結的樹根像柵欄一樣拒絕她對深處的探訪。

她心裡知道的，知道自己最後一定能夠找到裝載真實的鐵匣，畢竟……。

匡噹！

畢竟她可是沒有玻璃鞋的仙杜瑞拉

鈴音的心臟停止了。

旁人種們嘈雜的話聲也隨即消失地無影無蹤，昏暗的樹林裡霎時出奇的安靜，什麼蟲鳴鳥叫都沒有，能聽見的只有她耳中嗡嗡響起的回音，對森林不熟悉的她不知道是只有今天才會這樣，還是一直都是如此，但前者是她心中想要相信的，她最討厭這個只會對她殘酷的世界，在絕望之中給予希望，又再深深將她打入絕望的深淵。

如同敲打金屬傳遞摩斯密碼的原理一樣，金屬碰撞的聲音在自然界裡既獨特，又傳得遠，結果不用想也可以知道。

「看吧，這不就找到了嗎？」

鈴音擠出了微笑，嘲諷著自己可悲的命運，她知道所謂的「希望」一定會到來，但隨之更深的絕望總是伴隨在側。

原本飄忽不定的光點突然都停了下來，徑直朝鈴音的方向照了過來。

「是妳嗎？鈴音，是的話應個聲，不要再躲了。」

努力得越多，換來的果實越甘美。

這句話是騙人的，至少對鈴音來說是這樣。

中途就已經放棄的她，即使堅持到底，換來的也只有空虛。

她只不過是想要證明就算費盡心力，也沒有辦法得到好的成果，但卻連這也做不到。如果自己努力得足夠失敗，成為故事裡的悲劇女主角，奇蹟會不會出現呢？會不會有人來拯救呢？

她又拖又拽地把嵌在土中的鐵匣拔了出來，並迅速藏在身後。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被發現了，已經不行了，已經沒救了，她祈禱著，放棄和與之相反的念頭四處亂竄，兩種極端在她的腦中翻騰，窒息般的壓力讓她呼吸變得更加急促，但呼吸地越快反而讓她的思考更為遲鈍。

朦朧的光點迅速放大，變得刺眼炫目，最後奪去了鈴音的視野。

ns 172.70.131.17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