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民第一部乙未篇 - 第三章損友（1）

一.26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wzz3wg3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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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雞啼鳴，刺眼的陽光自窗間射入，房門外窸窣的腳步聲和豬油爆香的氣味讓憶堂心不甘情不願的張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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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什麼年代都一樣，總是睡不飽。」憶堂心裡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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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埔姜家已經住上一個多月，憶堂開始漸漸習慣這裡的生活，但睡不飽這件事無論在哪個時代都一樣困擾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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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後做完簡單盥洗，接下來憶堂都會跟著廣場上的大夥兒一起練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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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埔位於山區，是漢人與原住民爭地的前線，因此早期大部份都是隘勇居多，之後原住民退入深山，墾荒的漢人也漸漸移入形成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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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關隘已經被裁撤好幾年，但人們還是習慣在吃飯前練練身體；與其說是練武其實比較像是在做早操，套一句某知名泡麵廣告的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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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一動等等就能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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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武結束憶堂會在正廳外等候紹祖向其母宋氏請安，之後便和紹祖到曬穀場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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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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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在廳外柱子前的憶堂想起剛到北埔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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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天太陽毒辣，一群人疲憊的隨著紹祖回到北埔庄口，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紹祖的母親宋松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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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入北埔中心前的庄口約200公尺左右望去，遠遠就看到姜氏一族的宅院-也就是後來成為古蹟的天水堂外，站滿了一群人迎接紹祖和其僕從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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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同（和您）介紹這位，這是我在竹塹城遇到同為世良公派下的憶堂兄長。兄長長年旅居海外，目前暫無居所，故與我一同返（回）來，未先稟明還望阿母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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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眾人之中，站在正中央身著深藍色大襟衫及黑色水褲頭的婦人，稍稍站出來點了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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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回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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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身高也不高，朱唇玉面搭配與紹祖神似的單眼皮，略顯福態的圓臉兩側各掛著一只象徵福氣的圓耳垂；頭髮則梳成客家已婚婦女獨有的「三把頭」，但原本該是油亮的黑髮卻也沾染了些許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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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並轉頭向憶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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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是吧？歡迎，希望您能住的慣。敢問令尊大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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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容，但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威嚴感，因為笑而眯起的雙眼卻帶有一絲銳利，彷彿任何的謊言在她面前都會馬上被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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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阿爸名叫姜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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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光呀⋯⋯同族之中似乎沒聽過，但我們姜屋子孫繁盛，可能旅居海外多年所以沒有聯絡，不管樣（怎樣），希望你做得（可以）在這裡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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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接著吩咐下人準備熱水，讓從竹塹城歸來的他們好好的梳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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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瞬間，宋氏給人的感覺又變回了和藹可親的好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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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憶堂到北埔後的兩個禮拜左右，庄上發生了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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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大清早，憶堂與紹祖在前往大廳的路上被下人急忙攔了下來，說是先前隘勇線的籬笆遭人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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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的籬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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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番婆坑那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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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獅設的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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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獅設指的是賽夏族，當時在北埔的原住民除了泰雅外，還有活動於北埔、南埔間的賽夏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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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設？」這是憶堂從未聽過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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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黥面番（泰雅族）毋同樣（不一樣），是大隘附近的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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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你越說我越糊塗了，我們先過去看看吧。」憶堂搔了搔後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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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紹祖的年代，清廷對原住民只有依教化程度分為生番與熟番，像紹祖口中的「獅設番」或是「鯨面番」是生活在交界處的漢人才會有的細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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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台灣原住民依其族群分為十族，這種分類法是從日治時期伊能嘉矩所著的「臺灣蕃人事情」一書開始的，所以就算憶堂對紹祖說出泰雅或是賽夏，紹祖一樣會是鴨子聽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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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兩人準備動身之際，佃農阿虎光著腳ㄚ衝到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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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頭家！那、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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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來不要急，氣順了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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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尾的吳家...歸屋人（整屋人子的人）都被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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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事情的嚴重性，紹祖決定先往吳家查看，籬笆的事則交由親信謝姜去處理。三人到達吳宅時，現場已經擠滿了圍觀的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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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可能會有些得人驚（駭人），憶堂兄可以在屋外等候，毋需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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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紹祖好心的忠告，聽在憶堂耳裡似乎有些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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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呢，一起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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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深吸一口氣後，硬著頭皮隨紹祖進入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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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半掩的大門後，直撲而來的是濃烈鐵鏽味和夾雜一股類似隔夜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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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映入眼簾的則是吳家一家四口淒慘的死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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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上身赤裸被剖開肚皮，腸子被硬扯出後綁在靠窗的木架上，嘴裡被塞了不知名的臟器，雙眼挖出頭朝後仰頭望著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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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坐在床邊的婦女則是全身赤裸的被割去舌頭、乳房，眼睛像是要迸出眼眶似的直瞪著窗戶，屁股那兩邊肉沾黏大量乾掉的糞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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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櫃子旁則有一具捲曲的無頭屍，而與祂分離的首級則被懸吊在屋子正上方的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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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孩子四肢被反折，頭被扭轉180度的塞在棉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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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視覺與嗅覺的強烈衝擊，憶堂的胃一瞬間緊縮導致整個胃液直衝喉頭，連向屋外跑去的時間都沒有就直接在案發現場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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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虎，先帶憶堂兄到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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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虎的攙扶下，憶堂才勉強的走出吳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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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憶堂恢復了意識，紹祖此時也步出吳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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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兄，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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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多了。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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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麼說，我第一次看到這事時也和憶堂兄一樣，吐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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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第一次看這種命案現場是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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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是1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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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心想，天呀！我13歲要是看到這個豈止是吐而已？一定天天做惡夢，以後絕對不吃肉醬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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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幾歲就要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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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北埔到現在還是番界交會處，不時會有番人越界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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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這個是出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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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出草對番人來講是非常慎重的儀式，最多獵人頭，不會破壞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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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庄上人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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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家四口單純無與人結怨，這事應與破壞圍籬的番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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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祖的判斷很正確，過了中午後，隘勇線附近便開始聚集原住民在籬笆外叫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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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承認吳家命案是出自他們之手，是場隨機的報復行動。因為在昨天隘勇線外的原住民也發生了件慘絕人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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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戶離南埔隘口不遠的賽夏族人，男主人在下午狩獵回家後發現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被扔進棚架，脖子扭斷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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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則是全身赤裸，頭部破了個大洞，下體流出一攤黑血倒臥在火堆前，生前明顯遭到性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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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賽夏族人手上高舉著漢人的上衣，說是在案發現場所遺留的，並且預告日後將會繼續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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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的追查下最後找到了兇手，是住在街上的鍾牛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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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體格健壯，年輕時曾當過隘勇，之後向姜家承租一塊田改做佃農，與60多歲的母親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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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牛屎平時寡言且孝順，可是一旦黃湯下肚就會性格大變，好幾次在慈天宮前酒後鬧事，由於他天生蠻力，當時得靠三個壯漢壓制在地後五花大綁的綁在宮前的石柱上才將其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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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瞧見那天中午鍾牛屎上身赤裸，褲頭亂紮露出半邊屁股，渾身酒氣的在街上搖晃，逢人就說還是番仔的女人好用，之後撞開自家大門便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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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逮到他時也是酒不離身的醉倒在路邊，一聽到要被押到公館前的廣場時，這大漢死命的破壞，最後眾人辛苦的把他綁著抬過去交由姜家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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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金廣福墾號已經因為1885年劉銘傳的「開山撫番」政策而失去其拓墾的實質功能，但此時姜家在北埔仍然具有一定的影響力，像這樣的大事往往還是由姜家仲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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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前的廣場擠滿了看熱鬧的鄉民，大夥兒都等著看姜家會做出什麼樣的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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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小聲的問身旁的阿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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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哥，為什麼不送去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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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裡是邊界呀，竹塹那也管不了這麼多。再說了，番仔不算人，我們的法不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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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清朝對台的理番政策，生番是化外之民不受清朝管轄，這種事一般都是交由墾首來判決比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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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邊隘殺害原住民通常都會被以拓墾的理由搪塞過去，所以若是真的送官鍾牛屎很有可能被判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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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早早就坐在門屋前下人準備好的椅子上，靜靜的聽著鍾牛屎發酒瘋式的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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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屌番婦又不犯法！幹嘛抓我？」鍾牛屎對著身旁壓制的壯漢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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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要尋（找）女人而已，總不能在北埔街上隨便拉一個吧！那樣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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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發酒瘋？」其中一名男子將其手臂往後拉，右手用力壓在他的肩胛骨上，此舉讓鍾牛屎更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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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呀！把我放開我們來打一場！」兩名男子被鍾牛屎的蠻勁彈開，眾人趕緊向前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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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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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椅上的宋氏大聲喝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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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鍾牛屎被嚇的酒醒了一半，看了宋氏一眼後便像隻受驚嚇的貓似的連忙雙手伏地將頭低下捲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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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也被這宏亮的聲音所震攝住了，應該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此時廣場上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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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想像這樣宏亮的聲音是從一位矮小婦人口中發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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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過隘勇，應該要知連打仗的時節（時候）也只能對男哺人（男人）動手，更何況你是酒後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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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邊說邊起身離開座位，慢慢的走向鍾牛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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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因為你喝醉誤事，造成六條人命斷送在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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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憶堂覺得步步逼近鍾牛屎的宋氏開始變的巨大，而在他面前發抖的鍾牛屎則是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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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不是小兒（小孩子）了，要對自己做的事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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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牛屎的頭低的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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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吧，如果你在屋裡覺得會讓阿母傷心，你同捱（和我）講地點，我們會去幫你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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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阿母我會照顧她終老，你毋使愁（不用煩惱），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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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鍾牛屎便像個孩子般放聲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猛對宋氏磕頭，額頭上的鮮血直流，一層一層染在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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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說完後拍了拍鍾牛屎的肩膀，便轉頭進入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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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氏離開後沒有人攔住滿臉是血的鍾牛屎，他起身緩緩的離開了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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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下人依照他所說的地點發現了鍾牛屎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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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牛屎在隘勇線外呈跪坐姿勢，面朝賽夏族人遇害的方向，而肚子則被手上那把刀割的肚破腸流，低著頭像是懺悔般了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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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件事在憶堂腦中對宋氏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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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以女性之姿總管一個大家族，甚至掌握北埔地區的命脈，宋氏的確有其過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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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心中暗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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