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總有離別的時候。有人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只是在她身邊這樣說的這些人多半能與老朋友好好聯絡。反之,那些討厭離別的,例如她自己,多半沒成功維繫以往的許多親密關係。
她偶爾會在耳邊靜得只有微鳴聲的夜裡想起好久好久以前的事,,特別是什麼聚會的前夕。她也許將會看見許多熟悉的臉,但對於那些熟悉的事,她能做的也只有想。那些遊走的角色裡與她還有聯絡的,這之中友好得還會談心的,是十個手指頭一定有多餘的數量。雖說知心的人不用多,但每當想起的時候,那些玩樂朋友也總能叫你懷念。
除非,除非有人踏中了你一輩子也拆不掉的地雷。要知道多數的地雷,會隨時間的風吹了又吹,化成塵埃消散。只要離別已久,多恨的也許都能使人與思念苦戀。要是沒有離別,那恨不會走,因為你不需要思念某個叫你恨的人。所謂思念,大概就是看不見那人,聽不見那聲,說不出那些,一聲再見落地的以後,你想找回你發現那堆已經失去的「習慣了的」的情緒。
她是這樣想的。
這一夜,她愈想愈清醒,睡不著,決定上天台吹吹風。
向海是那天台的好,船上的一點點溫暖的微黃和白,在晚上一大片紫紫黑黑的皺紙上和染上清洗調色盤的顏料混合水色的雲下,總是特別亮眼。雖然白天的藍也很憂鬱,但深夜的海又是另一種悲涼的放縱,深夜裡看海也是另一種無人的寂靜。
好一句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對,筵席再歡樂還是要散,再長也是要完。沒有人能單憑任性逃避離別。以後再聯絡不就行了?傻人總是說傻話,「以後再聯絡」是何等容易啊?就算聯絡上,又有另一個叫「死亡」的離別等待著你。唉,人就是要說上千萬句的離別,直到離世才可終止。
她喝了口暖茶,看著面前的海,胡思亂想,自問自答。彷彿把自己當成大道理家,要領悟好多道理,覺得自己很快便能從惆悵中抽離,然後看透世事,從此隱居山林。
她想起的是好舊好舊的種種,但在她面前的是一天又一天的新。
她就這樣一直坐,看著天變亮,想了好多好多。
無疑她討厭離別。她不善與多人持續維繫感情,也不能從容面對離愁別緒。什麼都會變舊,就算是自己,也有新舊的自己之分吧。但不停的想又有何用,最後還不是要走。而且除了走也別無他選。於是她帶著空的暖水壺回去自己的家,梳洗,打扮,對鏡子笑了笑,雖然她自知不是什麼大美人。自己是能從惆悵中抽離的,也不得不從惆悵中抽離呢,她告訴自己。
而且這天她約了一個少數的交心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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