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期(新版) - 第六篇　活在過去(3)

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為什麼還苟活著，江隆自責是個該死的孬種。

一路上都沒有義勇軍的消息，到了第二天，終於在一處小村莊外聽到褚岳山的義勇全軍覆沒了，褚岳山的首級還未找到，日本人仍在四處搜找餘孽，還定下了抓拿的賞金。

他不敢進村莊繼續走暗路逃亡，到處都是抓捕他們的日本兵，無助與飢餓終於讓他哭了出來。

記憶中他曾年幼時也這樣無助的哭著，他被棄於深山之中自生自滅，是呂文良發現他，將他帶回寨裡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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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餓得受不了，感覺會死，身體上各處大大小小的傷也在痛，江隆覺得自己再也走不動了。

他扶著肚子，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一處半山腰處，見到眼前不遠處有間小屋正起炊煙，燒柴的味道中透著米飯的香氣，他動了動喉結，可惜連口水都沒得吞嚥，不知道眼前會不會又是他的飢餓幻覺？

昨晚高燒他躺在暗溝裡睡了很久，那昏死般的感覺將他帶到奇異的夢境裡，他又站在戰場上了，這次對付的敵人不是日匪，而是長相奇型醜怪的狼頭人身的怪物，他的手上還拿著一把古老的長戟。

而這次的幻覺是他站在一個又一個人的面前，看著他們臨終前痛苦的模樣，最後一個個在眼前斷氣，然後他將死者的靈魂一個一個的帶走。

那是什麼地方，怎樣的場景，他不知道，但他受夠了死亡。

自己現在的狀況大概就是死前的預兆吧。

不甘心卻又無能為力。痛苦、懊悔與遺憾……

不行，不能死在這裡，他相信還有其它兄弟還活著，所以他要撐下去，找到他們。

江隆勉強自己起身，望著那炊煙的小屋，激勵自己或許到那裡可以偷到一點東西吃了。

泥埂路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昏暗人影漸漸往這裡走來，江隆急於將自己藏好。

那人走近，是一個女孩子，綁著兩條辮子，而且一下子便注意到他。

既然被人看見了，江隆怕身份曝光會有危險，為以防萬一只好先出手為強了。

──對方只是一個瘦小的女孩，自己可以輕易就能制伏。

江隆出手將對方壓制在地，捂住對方的嘴巴，女孩用力掙扎的力氣比他想像中還要大，或許是因為他現在飢餓沒有體力的關係，但生死交關，他使出全力也得將對方制伏，掐著女孩纖細的脖勁上不停發抖，緊閉上眼不敢直視對方，內心對著女孩不停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忽然女孩沒了動靜，他害怕得睜開眼睛，見到女孩雙眼正與自己四目相對，那雙帶著困惑的眼神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驚恐自己竟然想殺了這樣美麗的女孩，那瞬間彷彿像觸電。

一股電流從女孩的雙眼貫穿他的全身，他剎時動彈不得，心跳漏拍，像是被箭射中般。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一雙眼睛，這張不食人間煙火如玉脂般的臉。

碰地一記悶響，他的頭部被人從後重擊，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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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娥與弟弟江浩霖兩人一邊剝下江隆的衣服一邊檢視他身上的東西。

她將江隆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發現這人全身都傷，也瘦得剩沒幾兩肉，看起來比她們姊弟倆還可憐。如果她沒把他拖回來，他肯定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弟弟從江隆身上的暗袋找到幾枚銅幣，像中大獎一樣開心，「姊姊，妳看我找到什麼了。」

江娥心喜，隨後斥責弟弟，「別人的財物不能拿，我們是要找出他的身份，不是打劫。」

江浩霖無辜的看著衣服被拔得亂七八糟的江隆，心裡還很疑惑這真的不是打劫嗎？

江娥找到了江隆身上的一塊舊銀鎖片，上面刻著福壽安康的圖像與字樣，弟弟也湊過來，「姊，這是什麼啊？」

「銀鎖片，你出生時也有一塊，是保祐你平安長大的護身符。」

「那上面寫什麼？」

「“江隆”」江娥將銀鎖片放了回去，心裡犯嘀咕著，這個人好奇怪，銀鎖片這東西只有大戶人家才會有，但他樣子又不像，除了那張斯文的臉還有幾分大戶人家的姿色，但落迫成這樣，身上還一把染血的獵刀……

江娥沒再多想，叮囑弟弟把人看好，把東西收好。

江浩霖抗議，「明明都是妳弄亂的。」

江娥沒理弟弟，走出屋外的灶邊熬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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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陣溫熱的食物香氣將江隆從屋裡喚醒。

時間近傍晚，金黃色的夕陽照進屋裡，把端粥的江娥看成是仙女。

江娥看對方一直看著自己，看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只好回避對方的眼神。

他揉揉眼睛想清楚現下的狀況。在江娥的告知下，原來自己睡過了一整天，已經是隔日的傍晚了。

江娥問他，「你是哪裡人，為什麼會到我們這裡來？」

江隆有些吱唔的說自己的村子旱災，所以逃了出來。

江娥點點頭，將他隨身帶在身上的獵刀還給了他。這時他又緊張的說，「刀、刀是要拿來防身的……」

江娥對他微笑沒說什麼，那雙沉靜的眼睛彷彿溫柔地看穿了他的一切，讓他難以再撒謊下去。

江娥將粥端來給他。

粥有小時候記憶中的家鄉味，他看著這屋內的陳設，感覺曾經到過這裡。但又很肯定自己沒來過。

江隆陷在這莫名懷舊又熟悉的記憶裡，忽然感覺到有一道銳利的視線直盯著自己，他轉頭去看，是個七歲左右的小男孩正用奇怪的姿式緊縮著肩膀，用力皺眉瞪他。

江隆不解的問，「他怎麼了？」

江娥說，「沒什麼，他討厭你。」

江娥對江隆說，「你只是餓昏過去，等身上的傷好點就離開吧。」順便對弟弟說，「你別在外面亂說。」

江浩霖對姊姊翻了個「真受不了妳」的白眼，還不望再把視線回到江隆的身上。江隆腦子還在困惑，心中喃喃回想，餓昏？他的記憶中好像不是這樣。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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