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期(新版) - 第三章　醜八怪(6)完

該死。我就這麼衰嗎？

「幹什麼。」龍哥大喝一聲，衝了過來，一把搶過醜八怪，將我一把抓住，「我正要去殺你，你自己過來報名了？」

醜八怪大聲吼叫，「爸爸。不可以欺負笨蛋。」

我真的是笨蛋……

「這個傢伙就是把妳帶走的壞人。」

「他不是壞人，你才是壞人。」

從醜八怪嘴裡那聽到這句話時，我吃驚於她原來很了解她爸啊。

龍哥一臉驚訝又受挫的樣子，似乎不敢相信小小年紀的女兒會說出這種話。

「笨蛋對我很好，都會帶我去玩。不像你都只會騙人。」

哦，原來她是指這個啊，她也是笨蛋嘛。

龍哥轉過頭來，對我破口大罵，「馬的，我女兒被你洗腦。」

他的口水噴得我滿臉，我正惡狠狠地瞪他，立刻被他一拳揍在地上。

醜八怪發出很大聲的憤怒尖叫，我被那一拳打得在地上眼冒金星，我猜他很可能會掏出槍來一槍斃了我，但是他卻用拳頭揍我，難道他今天沒帶槍嗎？

　龍哥沒停手，揪住我又是一拳、兩拳，我被打得忍不住哀爸哭母，雖然他沒用槍斃我，我也會被他活活打死。

醜八怪在一旁哭罵他老爸，我無力抵抗，只能用手臂抱頭任由他海扁。

忽地醜八怪吭叫了一聲，龍哥的拳頭也停了下來。

我抬頭看見醜八怪一臉驚愕地望著一個走進來的人，那人正站在龍哥的背後，我看不到他的臉。

龍哥也回頭之際，我看到了站在他背後的那個人的臉。是那個坐在老婆婆身旁的工人。

醜八怪發出喊叫聲，「爸爸、爸爸。叔叔來了。」

龍哥完全沒在意那個工人，回過頭來往我的臉上又是一拳。

　　我痛得捂不住嘴，嘴裡的鹹味和斷裂的牙齒混在一起，差點沒噎死我自己。

在我被揍的同時，我看到那個全身髒兮兮的工人抓起了不斷掙扎吼叫的醜八怪，就在龍哥大意他的這個當下，他也像早已下定決心把將醜八怪抓到往窗，把她的頭抵在窗外。

他對著龍哥大喊，但是顯然龍哥完全沒在意他，只顧著怎樣把我揍死。

我本能的喊出「救命。」我的血和斷牙都被我吐了出來。

龍哥被我的血濺了滿臉，往我的臉上再揍一拳，這次我聽見自己鼻骨斷裂的聲音。

醜八怪兩隻小手抓著窗沿不斷大叫，當龍哥察覺到女兒異狀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那工人一鬆手，醜八怪從外外摔了下去。

龍哥發出恐怖的驚吼聲，衝到窗前，隨即聽見醜八怪墜地的巨大聲響，那聲音慘不忍睹。就是顆破西瓜。

那個工人就站在窗戶旁，咧嘴無聲地笑著，滿口醜陋黑牙，流出黑色的汁液。──那個是血嗎？為什麼是黑色的？

龍哥衝出了病房，似乎從頭到尾都不在意剛才那個就站在他旁邊的工人。

看著工人從嘴裡不停流出的黑液的模樣，我嚇得退縮到牆邊，他往我這裡看了一眼，又直著身子僵硬無聲地步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滴下。

我這時才看到，工人的後腦杓破了一個大洞，裡面空了。

我這才意識到，不是龍哥不在意他，而是只有我跟醜八怪看得到他。

我忍著身上的疼痛爬起，一跛一跛地往窗邊走去，想確認醜八怪的狀況。樓下傳來騷動，我看見醜八怪像是假人娃娃一樣掉在一輛廂型車的車頂上，頭破血流，死了。

龍哥吼叫著衝了回來，我要閃開已經來不及了。

他兩眼通紅失去理智，一把將我抓起來，嘴裡不停臭罵著，一邊將我往窗外推去。

我想起了身後口袋裡的小刀，我摸到那把刀子，抽出來往龍哥的腹部刺去。

突然，我握有刀子的手，被他的另一隻手給抓住了。

龍哥大喊，「給恁父去死。」說完，他用力奪下我的刀子，反往我的胸口捅來。

當時我一定沒有任何的想法，事情發生之快讓我沒辦法有任何想法。

我看著刀子冷冽地插進我的胸口又被拔了出來，接著再次刺了進來，劇痛擠皺了我的五官，讓我看不清楚對方猙獰的臉，只知道這次我真的死定了……死得糟糕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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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不甘心。

「不要跑。」我吼叫，追著前方腦袋破了個洞的工人跑，他其實沒有跑，但是步伐很快，我怎麼跑也無法拉近我跟他的距離。

醜八怪最後不是我殺的，卻被這個人給牽連害死。

一想到被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鬼給害死，我就非常不甘心。

我拚命地追，終於接近了他，不，應該是他停下了腳步讓我追上。

他回頭望著我，臉上仍是那抹詭異的微笑，這時卻有個人出現，擋在我跟他之間。

這個人身著一件難看的紫褐色斗篷，帽斗下的臉，沒有五官，而是佈滿大大小小的孔洞。

我嚇得連退了好幾步，懷疑眼前的並不是人，或者該說不是人變成的鬼。

那似人非人的恐怖傢伙往工人走近，幾乎是用飄移的方式，領著他往另一個方向離去了。

我待在原地，一個人在空曠的水泥路上，放眼望去一片慘澹，沒有風景，一開始我只顧追著那工人跑，現在獨剩一個人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好幾道刀痕還淌著血，衣服破了，也被血給濕透了，腳邊正積著我身上流下的鮮血。沒有清楚的痛覺，我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現在的我不知該何去何從，只能往他們離去的方向走。

遠處電線桿下有一顆大白石，上頭坐了一個穿著洋裝的小孩，我還沒走近就認出了那個正搖晃著雙腳的小孩就是醜八怪。

她看到我，高興地從大石頭跳下來，跑過來拉我的手，「笨蛋，我等你好久哦。」

一個高瘦的男人出現，這個男人身穿白得發光的衣服，長相端正斯文，卻讓人感覺不太舒服，沒有活人會有這樣一張像磁器製成的面孔，我立刻會意了他跟剛才那個滿臉洞孔的是同一類的人。

我推開過來纏住我的醜八怪。

看到她那張臉就想起了她那該死的黑道老爸，真可惜我沒能親手殺了他，也沒能活著好好享受他同樣失去親人時的痛苦。

「我們一起走啦。」醜八怪又纏住了我的手。

我發現死後還能天真說話的她後腦已摔得碎爛，側面看起來扁扁的，因為手腳骨折的關係，走起路來擺盪得有些好笑。

她是無辜的受害者。

我意識到這點之後，思緒停留在她的身上。

如果她不是龍哥的女兒，也沒長著一張有夠醜又令人痛惡的長相，她其實心地善良而且純真。

「這個叔叔跟我說還要等一個人，我就猜到是你，看到是你我好開心哦。」

「那還真謝謝妳哦，我說不定是被妳給咒死的。」

她兩手緊緊地抱住了我的手臂，無辜的小眼睛望著我，我沒有甩開。

白衣男人告訴我們他的名字是相，他的任務是帶領我們平安的引渡黃泉。就這樣，他走在前頭帶領我們穿越這古怪的地方。

一路上醜八怪又叫又跳的，像是要出遊了，她知道自己死了，可是為何還這麼開心？

她說因為我也在這裡，這答案讓我有點哭笑不得。

「會痛嗎？」我指著她的後腦杓問。

她搖搖頭。

我想起了先走的那個工人，「妳知道殺妳的人是誰嗎？」

「是叔叔啊。」醜八怪果然認得他。

「他是誰？」我好奇，雖然這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不知道，他之前被爸爸關起來，爸爸一直打他。」醜八怪的臉上顯露出生氣的表情，「我看到他們半夜把叔叔帶走後，叔叔就沒再回來了。」

「是哦……」我清楚那人是誰了，跟我一樣，來復仇的。

「笨蛋，我好開心我們一起走。」

「我才不要開心咧。」

醜八怪聽見我這樣說，生氣地捏了我一下，我也扯著她的臉皮，醜八怪不覺得痛，笑得咯咯作響。

「剛才相叔叔跟我說，我會去投胎哦。」醜八怪說，「那你也是嗎？」

「嗯……我不知道。」我會下地獄吧。

醜八怪鬆開了我的手，跑上前去拉相的衣襬，問了他同樣的問題，「笨蛋也要去投胎嗎？」

相「嗯」了一聲當作回應，顯然是在騙小孩吧，死後的事情哪有這麼容易，我從小時候就知道有地獄的存在，我做了這麼多壞事，忤逆父母、偷東西、說謊，雖然不到罪大惡極也不算是一個好人，要投胎才沒有這麼簡單。

醜八怪跑過來，還是天真地說，「那我們就一起投胎吧。」

「好哇，一起投胎。」我呼攏她，順便補了一句，「這次妳隨便長都會比現在還好看。」

哈哈哈哈。

哎喲，死小孩打人還蠻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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