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期(新版) - 第一章一線之間(3)完

第二次催眠治療，小圓再次回到了當時的山谷。

這次她特意尋找那個人影，而人影果然還在，就在人群的後上方，和上次一樣的位置。不一樣的是，這次對方的樣子變得更清晰了，高瘦、一襲白色長袍，不太像是現代人會穿的衣服。

儘管在催眠之前，諮詢師曾告訴她如果見到了不屬於當時的殘影，盡可能試著忽略，那些殘影會影響催眠效果，最重要的是要使自己進入當時的主軸事件中。

但是小圓直覺那人才是能夠給她答案的人。

對於那個人，她還是沒有任何記憶與熟悉的感覺，她不可能見過這個人。

她直視著那個人，並朝他走了過去。

當她走到那個人的面前時，他才將視線轉移到她身上。

「你是我記憶中的殘影嗎？」小圓開口問。

他沒有理她，焦距似乎穿透了她的臉，或者說根本沒有焦距。

小圓伸手，試圖觸碰這個如蠟像般的高瘦男人，男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小圓的眼前。

小圓心臟撲通撲通地直跳，她看見那人離去前，留了一物在原地上。

那是一個紅色的沙漏。

紅沙往下流動，下層堆成了一座小沙丘，上層的沙子已所剩不多。

有人發出了尖叫聲，小圓嚇了一跳，轉向那群隊友，又去看遠處鋼索上的秋田，他的眼鏡掉了，大家正為他捏了把冷汗。

「怎麼辦，他現在看不清楚了吧？」有人說。

小圓急躁不安地往鋼索方向走，就和當時自己所擔心的心情一模一樣，但不同的是，她忽然想到──

「那個沙漏……它在倒數計時。」

小圓跑了過去，踏上鋼索，由於她赤裸著腳，腳底可以清楚感覺到鋼索的存在，她踩著急促不穩的步伐，用最快的速度走向秋田。

「秋田，不要怕，我一定會到你身邊去。」

秋田這時滿頭大汗，吞了口口水，手腳微微顫抖著往回走。

「不、不要動，等我，不要往那裡走。」小圓焦急地叫住了秋田。

但他沒有回頭，兩端的隊員仍然在緊急討論著，隊長對著另一端的隊友呼喊要他們照應秋田。

只差一點了。

小圓伸長了一隻手臂，還是搆不到秋田，得再靠近一點……

當沙漏最後一撮紅沙落下時──秋田踩空，身子劇烈擺盪，小圓大步跨向前，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兩人一起墜了下去。

　秋田驚險地掉落在下方的防護網上，小圓翻過身來緊緊抱住了他，就在這時傳來繩索斷裂的聲響，兩人再度墜下山谷。

　　小圓睜開著眼直望著臉色驚恐的秋田，她死都要見他最後一面。

「一起走吧，如果你真的要走的話——」

碰的一聲，小圓感覺到自己頭顱破裂，溫熱濕黏的腦漿濺出，身體像摔壞的娃娃被人拋棄在河床上，隨著腦漿被河水緩緩沖散而記憶恍惚。

她感覺得到自己的手還緊握著秋田的手，能死在一起多幸福。

　　她的靈體漸漸飄到半空，但她卻怎麼都找不到秋田的靈魂，她看得見秋田的身體癱在石床上，四周出現了像人一樣的影子，正往秋田的身體躍近。

　當那些像人的東西圍著秋田的時候，牠們張牙舞爪，企圖攻擊秋田的身體。

她想起了她先前作過的惡夢，那蠕動的蛆蟲，就是這個畫面。

　她大聲喊叫，那些像人的怪物反過來攻擊她，嘶咬著她，她不停地尖叫，發瘋似的狠狠攻擊牠們，將牠們一個個趕離秋田的身體。

秋田的屍體被那些東西弄得爛爛的，她抱著秋田的屍體號啕大哭。

感覺漸漸被一股力量抽離，不自覺間她回到了家裡。

　家人為她搭建靈堂，母親哭倒在父親的面前，她還在找秋田的靈魂，卻也見到家人陷入失去她的痛苦之中。

她並沒有想要輕生的念頭啊。

家人開始處理她的遺物，父親將所有的東西都燒掉了，房間被清空彷彿她不曾存在。

又轉到另一個場景，父親挽著母親的手走在綠蔭下，他們看起來年老許多，滿頭花白的母親對著父親露出了微笑，日子過得平淡安穩。

她明白到，死的人永遠不再存在，但是活著的人還是得努力活下去。

　小圓走上一條黑土路，一旁滿是翠綠草叢。

她站在那裡，終於看到了秋田的靈魂。

　秋田朝她走了過來，她含著淚水不停地對他說，「對不起、對不起——」

　秋田不知所措地皺了皺眉頭，「妳來是為了向我道歉的嗎？」

　　她抬頭望著秋田，但淚水卻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擦去眼淚再次望著他，點頭又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積鬱已久的思念。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我的生命終點就到這，可是妳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小圓又哭了，淚水好多，她以為在秋田剛死的那時候早把淚水哭乾了。

　　秋田抱著她，拍背安撫，「我的死和妳一點關係也沒有，就算沒發生意外，也會在那兩天死亡。」

　　「為什麼？」

　「還記得妳說妳救了我一命嗎？那是真的，我反倒要感謝妳讓我多活了兩天，原本那天我要北上，會遇到那次的連環車禍。」

　　「那也不一定會死呀。」

　　「我的生命只到這裡。能在死前也看得到妳感覺真好。」

小圓哭得更大聲了，秋田輕輕放開她，她卻兩手抓得更緊，任性死命地放聲大哭，「我就是不要你走，你走了，我不知道要怎麼活下去。」

「一定可以活下去，妳有無比的勇氣。」秋田說。

秋田捧起她的臉，對她說，「妳不但帶著我多活了兩天，還為我驅離了那些啃蝕我的『山覬覦』。」

「你指的是那些咬你的東西？」

「對，牠們是黃泉路上的怪物，妳奮不顧身地保護我，牠們都是被妳的勇氣嚇跑的。」秋田吻了一下小圓的額頭，「謝謝妳救了我，但我必須要離開了。」

「我還可以再救你一次，只要你告訴我方法。」

「我的身體都已經火化了，不是嗎？」

小圓低頭緊抓著秋田的手，因壓抑、不甘心與難過而微微發抖著。

「放下吧，小圓，我無法留下來。」

秋田的身體變得透明，小圓再也抓不到他了。

「不要難過，好好活下去。」秋田說，「我會一直在那裡等著妳。」

「你騙人……」

秋田拍了拍小圓的頭，「我一定會在妳生命的最後一刻來接妳，相信我好嗎？」

　　小圓點了點頭，只能放他走。

　　看著秋田離去，身後的黑土路是那樣的蜿蜒窄小，她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回去，一個人走好寂寞。

　人生的路還好漫長，可是她不能讓家人為她傷心，她得想辦法讓自己努力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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