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說 - 第七章、春寒峭（2）

翌日清晨，春寒沁入了雲欽的肌膚，雲欽一覺醒來，朦朧的意識中感覺出自己是枕在一個頗為堅硬但厚實的東西上，他感覺出那不是枕頭，因為昨晚他並沒有枕頭，只用自己的外衣充當頭枕靠著入睡，他當下覺得這條東西很好躺，便在這上頭左翻右滾的，躺得很快樂的時候，突然間，一張冰涼的手覆蓋在雲欽的臉上，雲欽被這一突如其來的寒冷哆嗦一下「唉唷！」

他恰好穩穩地依靠在子夜的臂膀中，雖然他透著一絲冰冷氣息，不過此刻當下他想得並不是子夜凍入骨髓的冰冷體質，而是關於一個睡覺的問題：

我...我不是把他辦了吧？！

子夜悠悠轉醒過來，那雙彎彎的黑瞳正對著他笑。

雲欽緊張得連聲音都是抖著的：「你、你笑什麼？」

子夜瞇起幽幽的雙眼，頑狹道：「你昨晚好可愛喔~」

雲欽內心猛然尖叫：果然真的有事！！！

子夜目光在雲欽身上逡巡，曖昧的露出一縷微笑，道：「我們孤男寡男睡在一起一夜了，還害臊什麼呢？」

雲欽有些慌亂地上下摸著衣裳：

不會是一個紈褲子弟吧？

似乎有種說法是姦情過後不就得履行婚約負責任。

「呵呵呵呵~」但聽下面傳來好一陣縱聲肆意的笑聲，子夜已經捧腹大笑，驚得清晨的花兒抖落幾片花瓣。

雲欽已經惱得面紅耳赤：「你到底在笑什麼啦！！！」

子夜滿腹壞笑，「你真是...你真是...」他忍俊不禁，摀住嘴巴笑道：「真是很難讓人忍不住去討厭你啊。」

雲欽倔得憋起嘴，羞憤的拿子夜的外袍砸向子夜的臉。「哼！」

子夜即使被砸臉，笑意卻始終未停過。

兩人簡單洗漱之後，子夜和雲欽決定要在街上買點食材。

子夜道：「想吃些什麼嗎？我去給你買來。」

雲欽道：「不是說身上沒什麼錢？」

子夜摸摸自己的下頷，道：「嗯...我想我用這張臉去賣個好，應該能成。」

雲欽打量他上下，半開玩笑地道：「哈哈~也不是不能啦！」

子夜眼眸悠悠轉著，再問道：「所以，有什麼想吃的嗎？」

雲欽道：「我現在想吃甜的東西。」

等他一回過神來，卻已見子夜走到小販去蒐羅瞧瞧，同時也聽見周邊各種鶯鶯笑語，目光時不時地飄向身形頎高，丰神絕代的子夜。

「哎呀！這位公子實在是太俊俏了~」

「公子美得簡直就是一幅畫~」

「公子可真是風流倜儻，俊朗翩翩哪！」

周圍不斷湧現一陣窸窸窣窣，還見一個個姑娘婦女們含羞帶笑，想上前但又不敢上前的模樣。

雲欽心道：原來他在其他人眼裡是這樣生人勿近的感覺啊。

沒有人猜透子夜的想法，甚至是他整個人，讓人一看就產生生人勿近的同時又忍不住想要接近的感覺。

卻沒意識到，子夜已經來到他面前，剎那間，他的那雙黑瞳是永恆的魅惑。「這裡只有這種甜甜的餡餅，餡兒多又好吃。」

雲欽被他的直視呆滯片刻，這才反應過來道：「你嚐過了？」

子夜道：「那是剛才那位老闆說的。」

「噢！」雲欽接過甜餡餅，嚐了一口後，便一下子睜亮了雙眼，歡喜道：「這個真好吃！」

吃著吃著，他忽然想到了什麼，道：「你不是沒錢了？」

子夜倚坐在雲欽的旁邊，只笑得迷惑。「嗯~」

雲欽端看他的表情，疑惑道：「等等，你其實是有點錢的吧！」

子夜笑道：「你說呢~？」

雲欽只覺得內心無奈，道：「等我加入三昧真幫，我再想辦法籌錢還你。」

子夜道：「實在不必，就那麼一點而已...」

「人情總是要還的，」雲欽正色道：不然我會良心不安的。」

子夜卻歪著頭微微一笑，有頃道：「你欠我的不少耶。」

雲欽卻疑惑道：「有嗎？我欠了你什麼？」

子夜緩慢沉沉地道：「比如......你把我的『第一次』給奪去了......」

雲欽猛然看向他，好像突然跳起來的螞蚱。「所以說...這是真的？」

子夜笑得更開，道：「你以為有假？」

雲欽埋首快速把一個甜餡餅嗑完：媽呀！我有這麼迷糊至此嗎！

他把雙手搭在子夜的肩膀上。「我昨夜......究竟做了什麼？」

子夜又是一記迷惑的笑：「你說呢？」

雲欽道：「別跟我打啞謎，我是認真的！」

子夜卻似有所思，半晌道：「嗯...如果我說了，你會負責嗎？」

雲欽道：「那當然了...」

同時，他也心裡困惑：說到負責，我該對他做什麼？

子夜深深望了有頃，淺淡微笑道：「有一個辦法，倒是可以讓你我之間這一筆帳一筆勾銷哦。」

雲欽抬頭，道：「你儘管說！」

子夜旋即之間莞爾一笑。「我餓了。」他刻意地停頓一下，然後道：「你隨意弄點東西給我吃吧~」

雲欽一愣，道：「就、就做飯給你吃？就這樣？」

子夜瞇起雙眼。「那你要哪樣呢？」他的眸中霎時閃過一抹頑劣，慢條斯理地道：「我倒是不介意你用其他的方式哦，比如褪去衣物的身體...」

如果手邊有桌案，雲欽一定是火速掀桌，子夜瞧他快要炸毛了的模樣，便又低頭憋笑了起來。

雲欽惱羞成怒道：「你你你要吃飯？！你分明就是想占我便宜，休想得美！」

他快步地走掉，子夜負手跟在後面，問道：「今天你打算去哪兒呢？」

雲欽徑直走著，哼道：「我沒有這個義務告訴你。」

子夜亦快速跟了上前，藹然道：「嗯，但不要去太遠的地方喔。」

雲欽道：「我去哪裡還要你管嗎？」

子夜道：「你如果去了一趟很遠的地方，萬一發生什麼事了，雷大哥會擔心的。」

雲欽停了下來，回頭惱道：「我到了火焰窩就不用怕了！」

甫一說完，他頓時一啞。

子夜露出一朵有點得意的笑靨，悠悠說道：「原來你要去三昧真幫的據點啊。」

雲欽又惱羞的憋著嘴，甩頭哼道：「哼！就你最厲害，行了吧！」

子夜伸手抓住雲欽的手腕，連忙道：「好好好~我錯了。」嘴上說著，黑瞳卻還是彎彎的，如笑容可掬一般。「原諒我。」

雲欽微慍的瞪著子夜，又想著子夜手中的一片冰冷，僅「哼！」的一聲，似乎是接受了，子夜便悠悠放開手來。

「今天你休想吃到我做的飯。」雲欽回到昨天過夜的倉庫附近，挖了兩三塊芋頭，遞給子夜道：「喏，自己蒸個芋頭吃，你會吧？」

子夜露出一抹燦爛的迷之微笑。

雲欽：「......」

「快被你這個大少爺打敗了！」雲欽沒好氣地道：「蒸芋頭不難的，把芋頭洗淨，曬乾後再削皮切塊，放在蒸籠上，大概蒸個一會兒就得了。」

子夜道：「好，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他把芋頭的外皮洗淨，晾乾之後再削皮、切成數塊，最後放進蒸籠裡約莫片刻後，清香四溢襲來。

雲欽不禁讚嘆道：「你也是一學就會嘛！」

子夜聽到如此讚嘆，心情極好，還要躍躍欲試的嘗試燒煮一鍋魚湯。

「你還要煮湯？」雲欽滿眼疑惑的看著子夜，「你行嗎你？」

子夜早已蓄勢待發的捲起寬袖子，「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雲欽瞧著地上那一籃東西，便好奇問道：「你從哪來的這些菜跟魚？」

子夜道：「這是她們送給我的。」

「她們？」雲欽雙手交叉於胸，困惑道：「怎麼會有人這麼好心...？」

子夜一邊清洗菜葉，一邊道：「嗯...我方纔只不過對她們打招呼，笑了一下，她們便把這些塞給我了。」

雲欽突然明白了什麼，便叫道：「你這個叫做詐欺！詐欺！趕緊回去把錢付清！」

子夜歪頭，笑容綿邈，狀似無知。「這是她們贈與我的，我有需要還予的義務嗎？」

雲欽像是要被打敗的惆悵神情，他連連扶額搖首，卻沒意識到子夜笨手笨腳的亂擲一堆乾柴，然後接著朝著鐵鍋裡投入幾把菜葉，然後開始煮起。

他表面上是放任子夜，但那雙眼睛還是忍不住往子夜的鐵鍋死命瞧去，剛開始煮的時候還好，沒多久便發現不對勁......

「等一下！一下子投入太多乾柴，這麼做火會太大過旺──」

子夜「咦？」地出聲同時，燒著的柴火頃刻熊熊竄起，濃煙滾滾。

雲欽趕緊拉住子夜，叫道：「快！子夜，離這兒遠些！」他快速瞟見一塊沾了整夜春寒的濕布，便馬上將整個鐵鍋跟柴火蓋住，不過須臾，火焰便徐徐熄了不少。

雲欽鬆了一口氣，「呼......還好熄滅了。」一會兒他回頭看向子夜，連忙拉過子夜纖美的手臂，「子夜兄！你沒事吧？」

子夜凝視雲欽抓住的手好半天，直到聽到雲欽再次不安的關切出聲，「子夜兄！你有在我說話嗎？」

子夜這才反應過來，應聲道：「噢！我很好，沒事~」

雲欽見他如此，便忍不住啐罵道：「你啊，下次做這些事兒的時候麻煩多問問我，你這麼做太危險了！萬一燒到自己怎麼辦？」

子夜悠悠抬眼，轉移焦點道：「你要不現在試試我親手燒的魚湯？」

雲欽瞪了子夜一眼後，便轉身去盛一碗魚湯。「還好，總算還搶救一碗沒焦的......」

子夜富滿興致地支手托腮，望著雲欽如春水溶溶。「你現在嚐看看？」

雲欽舀一瓢匙含在嘴中，頗為驚訝的看著子夜：「雖然味道還是有點不同，但不得不承認你簡直就是天才！」

子夜心滿意足的托著腮笑道：「你能相信這是我此生以來第一次下廚嗎？」

雲欽睜大燦然的金瞳，詫然道：「什麼？真的假的？」

子夜點頭道：「嗯，是啊。」

雲欽嚐著一口湯的同時，露出一陣甜美的笑靨：這就說明我是特殊的意思嗎？

他倏然覺得這碗湯是他人生中最美味好喝的魚湯。

飯後還不忘用心上茶，子夜還遞上一包東西，殷勤道：「這是一包蜜糖包裹的點心，給你帶去路上吃著。」

雲欽望著那小包蜜糖糕，心下一片歡喜，少頃卻竟不自覺地有些失落，「怎麼說著好像只有我一個人要出遠門似的...」

他旋即一驚，原來不知不覺間他早已經習慣了子夜陪伴自己的感覺。

「想要我陪你去就早說啊。」子夜挑高眉毛，揚起一抹戲謔的笑意，「不用客氣的♡⁠」

雲欽靜靜的看著子夜，內心止不住的土撥鼠尖叫。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2tNYUmLmO

這時，一道冷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少爺！」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r4byxs5VZ

雲欽回頭一望，一個冷玉男子如冷風般颳來。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dmOJSX5N

這個青年髮束馬尾，穿著一身玄靛色圓領輕衫，腰懸古樸的佩劍，群青色的雙眸稍顯暗淡，但放在夜幕星垂之間，卻顯得格外明亮；他的面容雖然俊美，高若玉樹，但卻過於寡淡嚴肅，單薄而凜冽，實在難以親暱。

雲欽感受得出來他帶著很多年的武功，看上去能一葦渡江，他的姿容清寒獨立於世，與旁邊的桃花帶笑的子夜完全截然不同。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22CIjnMN

雲欽心道：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會如何相處呢？

子夜道：「這是跟了我多年的貼身護衛，你們來見一見吧。」

「在下南境人士雲欽。」雲欽拱手禮道：「這位仁兄，如何稱呼？」

青年亦拱手道：「屬下千帆，拜見雲公子。」

雲欽頷首，回禮道：「千帆兄有禮了。」

子夜笑容晏晏地道：「你可以盡情的使喚他，叫他脫衣灑掃，男扮女裝，還是喝酒陪聊他都在行~」

只見千帆那一雙冷冷的劍鋒準備要射穿子夜，子夜卻似乎對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視若不見。

雲欽則是無奈笑了笑，心道：人家堂堂一介習武之人一身傲骨，被你這麼講倒顯得人家顏面掃地。

子夜卻逕自曲解其意，幽幽笑道：「哎呀！小欽你別太在意千帆的羞澀，他一直都是這麼的神經兮兮~」他擁過雲欽的肩頭，躲避千帆眼中射出的兩道冷鋒，「來，咱們不如即刻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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