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著屍骸與石頭一同被海浪捲走，沉入漆黑的深淵，高掛的滿月照耀出狹長的影子，兩道身影朝著相反方向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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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去吧，我會假裝成受害者，被發現時只能有我一個人在。」月光下，約翰美麗精緻的五官被點綴得閃閃動人，明豔的笑容既空靈又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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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斯是帶著困惑離開的，空洞的內心似乎被裝進了某種東西，但他摸不清真切的輪廓，柔順的撫摸、溫和的話語，宛如回歸母體的舒適與放鬆，無限包容的接納和慰藉好似將他帶回了幼時的光陰，回到引頸翹望母親給予獎勵與誇讚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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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求的是什麼？和那抹念念不忘的氣味有關連嗎？食屍鬼懷抱著揣測和茫然小心翼翼地返回校舍，收攏遮掩血跡的陳舊雨衣，暗自祈禱不要被路過的師生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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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見到底下通紅的顏色，都會知道他殺了人，賽斯不想被一般人察覺自己是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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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濘的雙腳在走廊踩出回音，當他即將抵達寢室的前一刻，自轉角處拐彎走近的人影讓他不得不躲藏自己，舍監捧著名冊一一巡視每間臥室，確保沒有學生在宵禁時間擅自離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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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不擇路地闖進離自己最近的房間，闔上門板的下一秒，倉皇的目光與訝異的琥珀色眼瞳迎面撞上，以薩停止翻閱書頁的動作，安靜地望著意外的不速之客，吸血鬼對血液的靈敏嗅覺馬上聞到對方散發的濃烈腥味，急促的喘息和渙散的神情，不消思索便能猜到究竟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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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監的腳步走近後又遠離，刻意避開理事長兒子的臥室，不打算輕易招惹無法招架的對象，以薩所在的空間被賦予階級制度的防護罩，保住了賽斯極力隱藏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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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味道——實在沒有辦法掩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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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吸血鬼略帶審視的眼神，食屍鬼按耐不住怨氣，早上的對話仍記憶猶新，他將自身的狼狽全部怪罪到眼前的青年，「對你也不需要隱瞞，畢竟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他的言詞咄咄逼人，脫下雨衣後用力摔到地板，讓滿身的血腥和戾氣一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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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滿足了嗎？」以薩冰冷冷地問道，過多的失望轉化為無所謂的情感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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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滿足了嗎？」賽斯反問，「這就是你想看見的吧？看見我難堪又醜惡的模樣，你很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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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在這裡啜飲著別人的鮮血，然後體會此刻憤怒的你，難道不應該感謝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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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他低頭握緊雙拳，不願面對吸血鬼，對方高高在上的態度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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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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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它，我想變回原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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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薩用力拍桌，不悅地站起身，憤怒的瞳孔轉化為鮮艷的火紅，「變回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被折磨地半生不死的那個你嗎？你想死嗎？是這個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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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活下去必須承受不得不吃人血肉的痛苦，又算什麼活著？不過就是徹頭徹尾的怪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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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假裝自己是受害者！你們人類不也是啜飲著其它生物的血肉，利用牠們的生命活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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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一樣！」賽斯厲聲駁斥，但當吸血鬼反覆質問時，他說不出任何足以立論的話語——這是身為人類的自以為是嗎？他忍不住產生遲疑，難道在他的心目中，生命本來就有高低貴賤之分？才會認為牲畜與人類的性命有所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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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若要這麼想的話，過去賴以維生的信念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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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讓他變成怪物後又保留以前的記憶？為什麼要喚醒塵封的情感讓自己更加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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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一樣……」宛如想說服自己般，賽斯又重複了一次，「因為你也是仰賴血肉維生的怪物嗎？就是因為這樣，你的價值觀才會扭曲成這副德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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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薩難以置信地瞪著自己賦予重生的青年，過去存留的美好記憶被惡狠狠地砸碎，在他善意贈予力量後又毫不留情地將恩賜棄若敝屣——究竟要破壞他的幻夢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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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覺得自己的忍讓快到達臨界值，而他不打算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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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爪箝制住頸脖，以薩將賽斯用力壓制在地，以全身的力量束縛對方，「不要再假裝清高了！你們在餐廳裡吃的那些牛肉是經過什麼程序到達餐桌的？不要以為沒有經由你的手就能撇得一乾二淨！」他看著脹紅臉的食屍鬼，自嘲地一笑，「是我錯了，我不該妄想創造太陽，不該讓你回來，你不該活著！我要拿回你身在此處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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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的指甲刺入血管，血液順著吸血鬼舒張的經脈快速流回原本的主人體內，塞斯蒼白的膚色變得鐵青，近乎死灰的乾涸從頸部蔓延，甚至開始龜裂粉碎，食屍鬼的生命力逐漸流失，以薩卻沒有因此感到高興，他的心在淌淚，他知道是自己親手摧毀希望，破壞了一心嚮往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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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尋的那抹日輪早已在飛機墜毀時一併殞落於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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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喪鐘敲響倒數，被剝奪的劇痛在體內燃起烈火，瀕臨終結的虛無迸發恐懼與掙扎，求生的慾望凌駕對怪物習性的厭惡，食屍鬼使盡最後一份氣力曲起膝蓋向上攻擊，在對方出現瞬間的破綻時翻身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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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撞上牆邊的書架，厚重的精裝書紛紛掉落，砸中食屍鬼的背脊，但他絲毫不在乎，負傷的野獸眼中只有試圖抹殺自己的造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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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這麼鄙視你口中的人類，留在這個地方做什麼？就只是為了滿足你操控他人的慾望嗎？」賽斯掐住以薩的脖子，手指嵌進早上啃咬的傷口，掀開癒合的新生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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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保有延續生命的期盼，足以讓他顛覆掌控重新綻放活力——賽斯的心聲藉由肢體的衝突傳遞至以薩腦海，吸血鬼聽見了他想活下去的渴望，眼眶隨著刺痛的心臟聚滿水氣，「你為什麼要反抗？既然想要活著，剛剛又為何要說那些話？」他哽咽地說道，「我並不想操控你，一直以來，我要的只是再次看見過去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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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被感染般，食屍鬼的心泛起陣痛，雙手不知因虛弱而顫抖，還是因衝擊而憾動，他無法理解自己現在的複雜情緒是什麼，又是為何要激烈抵禦，「我對你來說到底是什麼？有任何特別的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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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完全不懂。」以薩無力地攤倒在地，任由賽斯的威逼迫近，「為了同袍不顧危險的無畏，為了自己理想勇於拚搏的你，是我看過最耀眼的人……我要找的是連我這種怪物都能直視的太陽！你能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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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斯不自覺卸下力道，雙眼被大片的淚光模糊了視野，「我沒辦法理解……我已經沒有辦法變回你所希望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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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還在這裡啊！不願意死去的你不正是仍有悸動的證據嗎？既然不願意，讓我回收你就好了，明明是你提出需求的！你告訴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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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內心有著永遠都無法填補的大洞，我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食屍鬼張開口，吮咬著滲血的傷痕，含糊不清地低語，「我只知道，我現在很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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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飢餓的話……那就由我來滿足你吧。」以薩扣住賽斯的後腦勺，讓他的牙齒砌入自己的血管，另一手環住對方的腰，順勢轉換兩人的位置，拽進自己陰影覆蓋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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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開滿是血汙的衣褲，同樣貪婪的二人彼此索要，這是一場肉體相搏的角力，誰也不肯輕易退讓，他們並列掠食者的頂端，猶如猛虎與獵豹爭奪相同的領地，在其中一方倒下前絕不會輕易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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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暢飲著主宰的鮮血，他品嚐著造物的身體，讓整間臥房的腥味越漸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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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的疼痛從中心擴散至四肢末端，他們盡其所能地將溢流的情感宣洩在對方身上，以薩持續進逼，直到賽斯退無可退，他會遵守承諾，填滿所有空虛的隙縫，迫使對方嘶吼出真切的願望，挖掘到最深處，直達脆弱、需要疼惜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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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溫言暖語、沒有纏綿悱惻，只有劇烈的痛楚和灌滿腹中的飽脹，食屍鬼在感官獲得極大刺激下重新獲取了活著的實感，一縷若有似無的氣味於擺盪間稍縱即逝，好像即將捕捉到某個熟悉的事物，卻又快速地從指尖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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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吼一聲，翻身將以薩反壓於身下，毫無收斂地吞吃一切，野獸的直覺駕馭著身軀，義無反顧地朝向黑暗中的光芒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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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找到了，那個一直追逐的終點——賽斯大口呼吸著被滾燙蒸熟的空氣，嘴角情不自禁地牽起一抹難以覺察的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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