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與星辰 -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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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向宇的耳廓邊有一顆小小的痣。

他的頭髮又長得太長了，低頭時額前的烏黑髮絲總是遮住他溫軟的側臉，所以我總是忍不住伸手把他的鬢髮勾到耳後，我在那時發現他耳上有一顆我沒見過的痣。

視線從耳朵流淌到他低垂的睫毛上，再到他栗子色的眼睛上，他的睫毛很長，像今天這樣明媚的天氣裡，他的睫毛總是會在眼下倒映出漂亮的影子。

「我現在才發現你耳朵上有一顆痣。」

花向宇瞥了我一眼，伸手去摸了摸左耳上痣的位子。

「你的耳朵後面也有。」

「嗯？」

「你的右邊耳朵後，」他伸手點了一下，我因為他的奇襲而頓了一下，跟著摸摸他碰過的地方。「這裡，但你可能看不到，你有一次轉過來跟我講話的時候注意到的。」

我和花向宇在下學期開學時抽到了前後座的靠窗位子，原來應該是我坐在他後面的，但我知道他想要被人擋著方便打瞌睡（但他不知道其實無論坐哪個位子都能看見），所以和他換籤形成了這樣的局面。

儘管這樣使我無法那麼容易地偷瞄他，但我發現只要我一回頭，他便會抬眼回應我的每個動作，彷彿我掌握了我們之間互動的主導權。

「啊，你怕癢嗎？」他笑的時候能看見臉頰上泛起淺淺的水窪般的梨渦。

台北總有陣雨，起伏的路面在雨後到處都是水坑，我慎重的視線像依附在路樹葉片上的雨水，一點一點不多地落在水窪上，引起平靜但綿長的漣漪。

每當我又這樣走神地凝視著他，他便會堅持不住這麼拖沓的對視，別開眼望向沒有我的地方，比如說，被淋濕的小白花、將花圃圍住的紅磚、毛色和野花一樣的狗⋯⋯

「狗？」

跟隨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隻毛髮凌亂的白狗乖巧地趴在花圃邊。

看起來是棄犬或和主人走失的狗，因為牠身上雖然沾上了不知道幾天的污泥和雨水，脖子上卻帶著像花向宇眼睛一樣的栗子色項圈。

走進看的話牠倒也不能全然被稱作「白狗」，牠的臉和身體上有幾塊淺褐色的部分，尤其是臉上的褐色毛佔了大部分，不過四肢、尾巴和肚子都是雪白色的細毛。

「你叫什麼名字？」花向宇一本正經地蹲在白褐色狗邊，真摯的神情彷彿那隻狗會回覆他的問題似的。

我端詳著項圈上是否有文字提示，但發現那項圈上除了一只花形的裝飾牌子以外沒有寫上任何資訊。

「Lucky？」牠沒有反應，只是自顧自地發著呆，白褐色狗的眼睛是黑曜石一樣的黑色，我甚至不確定牠是否有在看著某個東西，或只是不想搭理我。「花向宇？」

「你為什麼對著狗叫我的名字？」花向宇本人往我手臂上揍了一拳，他向來沒什麼蠻力，所以一點都不痛。

「他發呆的樣子蠻像你的。」

「小白？」花向宇忽視我的調侃，對著白褐色狗繼續說道。

「小花？」

白褐色狗聽到我的聲音後抬起眼看我，在我們和花向宇都充分地見到了牠的反應後，牠才回到原來發愣的模樣。

「你看到了吧？牠對小花有反應。」

「該不會真的叫小花吧？」花向宇試探的伸出手，見小花（既然他有反應，那就默認他叫小花了吧）沒有反抗，才輕輕的將手放上牠毛茸茸的頭頂。「好軟⋯⋯」

花向宇平時的語調沒什麼起伏，聽也聽不出來他在想什麼，但這次他有些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一點欣喜。他比我小了一圈的手在小花身上溫柔地順著毛流撫動，而小花眨著眼睛獨佔花向宇的所有注意力，我一瞬間有點不快的跟著伸出手，成功讓沈迷其中的花向宇看了我一眼，指尖也在揉著小花的軟毛時碰上了他的。

「小花是被主人遺棄了嗎？」花向宇對著我喃喃說道，似乎把小花當成聽得懂人話的孩子似的。

「如果是的話你要養他嗎？」

花向宇緊黏在小花身上的視線終於回到我這裡，他澄澈的眼睛像是在回答我的問題般閃過了一點猶疑和惋惜，即便他什麼都不說彷彿也能知道他的答案。

他好像知道我一定會幫他，這讓我有點無奈的笑了笑。

我的家人不怎麼怕狗，倒不如說或許會很歡迎新的家庭成員加入，甚至會比我更加溺愛小花。

養狗需要解決的問題肯定不是我能周全地考慮的，不過無論如何，要是小花能成為花向宇必須來找我的理由，那再怎麼樣也不能輕易放棄。況且，我更不想看花向宇聽我回絕後失望的模樣。

「啊，不過這也不是那麼等簡單的事，要是我能以幫小花找主人收留他一陣子而已的話⋯⋯」

「我們先帶他去寵物醫院，我會問問我爸能不能養他。」

「真的嗎？」花向宇朝我的方向又近了一點，不用看都能想見他臉上的表情有多麼喜悅，但我果然還是想親自仔細地看清他這張笑臉。

「嗯，但我們要想辦法把小花帶過去啊。」

「我們兩個一起的話一定沒問題，而且小花很乖啊。」

小花像在同意花向宇一般搖了搖尾巴，老實說，即便不作為我和花向宇互動的誘餌，我或許仍舊會收留像小花這樣老實又乖巧的棄犬，畢竟我對可愛的人事物總是沒有反抗的餘地。

比如說小花，又比如說花向宇。

「謝謝你。」

春季的一片嫩綠在我們的頭頂上隨風晃動，偶有幾片綠葉落在磚造的行道上，花向宇和這光景在我看來像被清澈的水洗過般乾淨、美好到有點模糊。並不刺眼的暖陽從葉片空隙間流動，明明是白天卻像整片星空都在花向宇的白襯衫上，我不確定閃閃發光的是那些碎玻璃似的光點，或是我看著他的眼神。

「林彥辰。」

我承認從某個時刻開始，在連我都來不及察覺的時候我就喜歡他了。

「嗯。」

我喜歡花向宇。

「花向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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