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人咖啡廳 - 第十八章

立冬的那晚，我靜靜的看著倒在身旁熟睡的妻子，我輕輕地捻起了她落在眉梢的瀏海，並輕輕地吻在了她額頭，接著才關掉了大燈擁著她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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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感遺憾，但……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我揉了揉雙眼，看著站在我面前的店長，他悠悠的將手巾遞給了我。

「去看你妻子最後一面吧。」

隨著店長手指的方向，還有耳邊傳來的消息，我緩緩地走到了棺材前，看著妻子安詳的睡臉，如同每晚我最後閉眼前一般的美麗，我伸手輕撫著她的臉，臉上的淚珠滴落在她的面容，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剎那之間一道光照進了我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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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醒醒了，你今天不是要去進貨嗎？」

陽光灑落在床頭，看著妻子正坐在床邊，纖細的手指不斷的理著髮梢打結的部分，我從她身後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她的身體為之一顫。

「怎麼了？這麼不安的感覺。」

胸口劇烈的起伏還有不止的喘息聲，妻子的手撫在我的手背，有節奏的輕拍著，直到我的氣息變得平緩，我才顫抖的用手指在她的掌心書寫著。

「原來是作惡夢啊！沒事的，我的身體可是很硬朗的。」

她響亮且中氣十足的嗓音充斥在空間中，我笑了笑，緩緩的起身，梳洗好，準備出門前，我緊緊的抱住了妻子。

「今天我休假，我整理好就會去店裡。」

妻子將臉緊貼在我的臉龐，我聽著她的話語，緩緩地在她的背上書寫著，她微微的點著頭，我才鬆開了手，在準備出門之際，我捧起了她的臉。

「好了，快出門吧。」

直到妻子的提醒，我才趕忙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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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白雪靄靄，四處都是在清掃著積雪的人們，我順著馬路旁已經被清掃過的人行道走著，直到鄰近店門前，我便看見了一個男人站在手推車後方不斷的呼氣摀熱手掌，我趕忙上前打開了大門。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我低著頭，將手上的筆記本遞給了對方。

「沒事的，工作嘛！這是我該做的。」

看著對方推著原料到了店內，我趕緊進到吧檯，也不顧大衣上的雪花，打開了咖啡機後便幫忙著男人，直到最後一包咖啡豆也上架了，我們才走出了倉庫，在男人臨走前我拉住了他的衣角。

「我請你喝一杯吧。」

有些潦草的字體讓男人皺起了眉，直到看清了內容眉頭才漸漸舒展。

「那我就不客氣了。」

看著男人朝氣滿滿的模樣，我到了吧檯，做了一杯熱美式，遞給了男人，熱氣熏著他有些泛紅的鼻頭，看著他走出店門離開之際對著我不斷揮手的模樣，我進到了店裡，脫下了大衣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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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裡怎麼這麼冷啊，你也不開個暖爐。」

妻子拿著導盲杖進到了店裡，我上前扶著她坐到了櫃檯的位置，接著才打開了暖爐，不一會兒，店內漸漸溫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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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們可以陪人聊聊天，請問今天方便嗎？」

隨著鈴響聲，妻子放下了手邊的點字書，一個身穿灰色大衣的老人，頭上戴著一頂普通的鴨舌帽，腳上的長筒靴滿是積雪，我上前將他的大衣掛到了衣架上。

「爺爺你今天想要喝點什麼呢？」

老人坐到了吧檯的位置上，聽著妻子的詢問，他笑了笑脫下了頭上的鴨舌帽。

「甚麼爺爺？我今年才四十歲啊！」

聽著老人的話，我有些驚訝，滿是皺紋的臉龐，以及埋沒在指節皺褶裡透出閃光的金戒指，都與老人嘴裡的年紀不相仿。

「好的，請問這位男士，您今天想要喝點什麼呢？」

妻子沒有猶豫依舊是溫和的口氣，老人瞇起眼看著牆上的菜單。

「來杯濃縮吧，要知道一間店的好壞，從他最基本的商品就可以得知了。」

聽著老人的話語，我磨起了豆子。

「小姑娘，可以跟我聊聊天嗎？」

妻子點了點頭，老人遞出了照片，並將它推到了妻子的面前。

「這是我家的兒子，長得很帥氣吧！今年剛上小學，我今天送他去學校上課的時候，他還哭喪著一張臉緊抓著我的大衣不放呢！」

看著老人的舉動，我本想上前幫妻子解圍，她卻先開了口。

「很不好意思，我可能沒有這個福分看到你家兒子帥氣的樣子，我只能看到一片漆黑。」6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IQMetkveX

妻子默默的張開了眼，那潔白的瞳孔映照的窗外的雪景，老人望了望她的眼睛才默默地收起了照片。

「真是可惜，不過也沒關係，我就說說我跟我兒子的故事吧，你就聽著就好。」

「掃了你的興真不好意思。」

老人聽到了妻子的話連忙招了招手，意識到妻子看不見才慌張地把手放下。

「這怎麼會是你的問題呢？你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吧。」6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JR9dOl6XD

妻子的手在桌上摸索著，我跨了一步將在一旁的咖啡遞給了她。

「謝謝。」

她沒有轉頭，然而嘴角的笑容讓我再次想起了夢裡的場景，我趕忙走回了咖啡機前，拿起了水壺，將裡頭滾燙的熱水緩緩地道盡了漏勺，一瞬間咖啡的香氣四溢在店裡的每個角落。

「你們是夫妻吧。」

妻子正端起咖啡的手僵住了。

「您怎麼會知道呢？」

「唉呦！怎麼可能會不知道，看看妳老公那個看著妳的眼神，愛是騙不了人的！」

我能感覺到耳根漸漸地發燙，將濃縮遞給了老人後，我才坐到了妻子的身邊。

「你們夫妻的感情可真好，讓我想起我老婆，自從我兒子五歲的時候妻子過世，我家的孩子就非常的黏我，連我出門工作都不放過我。」

老人端起了咖啡抿了一口，看著他閉起的雙眼，我心裡有些忐忑。

「你們家的咖啡很棒，深培的咖啡豆在近年已經不是主要潮流了，但你們不只把咖啡的苦澀味處理得非常好，香氣更是拿捏的非常精準，看來可以常常光顧喔。」

老人臉上的笑靨讓我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他放下了咖啡轉頭望向了窗外。

「我老婆過世那天也是漫天的白雪紛飛，我一直記得孩子緊緊的抱著我，他沒有哭，但嘴裡直嚷嚷著以後要當一個偉大的醫生。」

窗外的風雪忽然得加大，風聲震的大門作響，寒風吹進了室內讓老人打了個多哆嗦。

「現在想想，他確實也是有機會去完成他的夢想，畢竟他今年也是跳級上了六年級的課，估計成為醫生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老人將咖啡一口飲盡，接著起身將大衣從衣架上拿了下來，穿好後戴上了鴨舌帽。

「要不我請我丈夫送你吧。」

妻子聽著動靜，緩緩地拍了拍我的背，正當我要起身時，老人早已步出了大門，他揮著揮手悠悠的離開了店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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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請問剛剛有一位穿著灰色大衣、戴著鴨舌帽的老人來過嗎？」

老人離開沒多久，一個身穿醫師袍的男人慌慌張張的跑進了店內，看著他不斷發抖的身體，我點了點頭。

「你們知道他去了哪裡嗎？他是我父親，平時我都會在這個時間點去他家看看之後才去上班，但今天他家的鄰居告知我他有來你們店裡。」

「是的，但是他剛剛離開，他告訴我們是要去接他兒子。」

聽著妻子的話，男人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可以請你們幫個忙嗎？」

「請說。」

男人將額間的瀏海向後撥，接著喘了口氣。

「我不確定我父親是不是會去學校，也有可能在路上就跑去別的地方了，我想去他常去的一個地方看看，這個地址給你們，可以幫我去這間學校看看嗎？」

男人掏出了字條，我順手接過。

「如果去了那邊沒看到人，我就會趕過去學校，再麻煩你們有看到他的話幫我留住他。」

我點頭示意，隨後男人大跨步的跑出了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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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起去吧。」

我準備起身卻被妻子拉住衣角，我將她的手心攤開，緩緩地在她手中書寫著。

「這樣會不會不方便，我怕你……」

「沒事的，我能幫你喊喊看爺爺，搞不好他認得我的聲音。」

聽著妻子的話，我點了點頭，接著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導盲杖，將店門的營業中標示轉向休息中的一側後，我領著妻子走在積雪的街道上，照著男人給的地址，我們到了校門口，我看著空蕩蕩的大門，與妻子緩緩地走進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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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我們是咖啡廳的人，你兒子要找你，你在哪裡？」

妻子大聲地叫喊著，我四處的觀望著校內的每個角落，直到在一棵榕樹下的發現了老人的身影，我趕忙拍了拍妻子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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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來要做些甚麼？」

走到了老人的身旁，我扶著妻子坐到了一旁的位置。

「你兒子跑到店裡來找你，所以我們來告訴你。」

老人瞇著眼仔細的看著我手中的筆記本，隨後嘆了口氣。

「那孩子老是喜歡亂跑，就叫他在校門等我了。」

眼看老人即將起身，我順手拉住了他的大衣。

「你兒子等等就會過來了，跟我們在這邊等吧。」

我趕忙書寫完遞上了筆記本，老人看了一眼便停下了動作，我們三人就這麼坐在樹下，看著漸漸飄落的雪花，沒多久我遠遠的便看見了一個身穿醫師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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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不是說不要亂跑嗎？」

「臭小子，我就說我不是你的父親，不要亂認老子！」

看著老人很排斥男人的模樣，我有些疑惑，說是老人的兒子，然而老人卻不認識他，正在我思索時，一個詞出現在了腦海中，我緩緩地抬起了頭，看著男人與老人之間的拉扯，緩緩地握住了妻子的手。

「我們就靜靜的待著吧。」

就在男人不停的跟老人解釋的同時，突然之間，老人的眼裡流露出了一絲溫柔，他微微顫抖的手撫在了男人的臉上。

「兒子，對不起。」

聽著老人的話語男人緊緊的將他擁入了懷裡，榕樹之下兩人沒有哭聲，有的只是不停落下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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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

妻子緩緩地起身，我們兩人步出了校園，我牽著妻子的手，不停地書寫著，直到心中的想法都傾倒而出才停下了動作。

「我會一直陪著你，永遠不會忘記你。」

妻子吻在我的唇間，感受著到那份真實，昨夜的夢境在我的腦中消散，因為我知道不管記得與否，我們都會相伴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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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人咖啡廳，今日營業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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