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世界 - 故事九：《玄葬》

在這個有妖怪的世界

人死亡後只要經過「玄葬」

就會在兩個月內回到人間

而回到人間的「人」

分為兩種

一種是失去人性的「葬魘」

另外一種是擁有記憶的「玄士」

而進行玄葬儀式者

則被稱為──

「玄葬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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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滴答答。

黑色雨水迅速落在白皙掌心，它們碎成純淨透明的幾瓣，逐漸匯聚成湖，沿著掌紋凹陷處流瀉而下。

這隻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手掌，從厚實斗篷下伸出，兜帽邊緣隱約能看見其主人冷漠唇角與挺峻鼻梁。

「下雨了。」壓抑情感的沙啞嗓音從斗篷下傳出。

般若抬頭看向灰濛濛的天空，混濁的黑色雨水正不斷從穹頂上落下，這習以為常的現象，看上去卻總有幾分悲淒。

觀雨片刻，他才開口說：「柳穎、盼青，走吧。」

般若率先走進深林，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緊緊跟隨，斗笠與蓑衣遮蓋兩人絕大部分身形，僅能從她們斗篷下的打扮，判斷出兩者皆為女子。

高的那位是柳穎，斗篷下穿著適合打鬥的女式勁裝，但不管斗篷還是蓑衣都掩不住窈窕身材，其腰間不時閃過鋒芒，隱約看見上面插著幾把短兵。

矮的那位則是盼青，蓑衣下是輕便的皮衣、皮褲，斗篷只是隨意地披在身上，與蓑衣一同用繫繩綁著，身材略顯嬌小，皓腕上戴著一條銀色手鍊，上面鑲著一枚綠色寶石。

盼青仰起頭，清脆悅耳的聲音隨之響起：「我聽說古時候的雨在落地前也是無色透明的，是不是真的呀？」

「是真的。」般若回道。

「那為什麼後來會變黑雨呢？」盼青兜帽底下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態。

「書上只記錄了黑雨從三百年前開始下，並沒有說明原因。」

一旁響起柳穎低迴輕柔的嗓音：「關於黑雨，我倒是看過一個故事。」

盼青連忙轉頭看向柳穎，興奮地催促：「我要聽！我要聽！」

般若也豎起耳朵，對於黑雨玄鷹家族知道的並不多，但他知道柳穎來自「玄虎」家族，還曾經是繼承人，也許會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

「我小時候看過一本書，書上有提到過，說會下黑雨，是因為雨神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所以被懲罰了。」柳穎吃力地回憶著。

「雨神？他做了什麼事？」盼青很快地抓到了關鍵點。

看見般若也向自己投來好奇的目光，柳穎臉上一紅，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那本書我沒有看得很仔細，很、很多地方都忘了⋯⋯」

盼青有些失望，嘀咕了幾聲，畢竟這類祕聞幾乎都只存在玄葬師家族的書庫內，可不是一般人有機會能接觸到的資料，卻斷在這麼關鍵的部分，讓她頓時覺得掃興。

交談之間，三人在林中邁步走得更深，已經快到目標人物──烈姚的葬地。

「等一下。」前方的般若忽然舉起右手。

後方，柳穎和盼青立刻停下了腳步。

此時他們距離烈姚的葬地已經不遠了，由於烈姚是由般若親自進行玄葬的「屍」，照理說在這麼近距離下，般若應該會對其有所感應才是。

然而此時他卻是半分感應也沒有，這不正常的情況讓他心中瞬間感到警惕。

「情況不對。」

聽見般若的話，柳穎身形微蹲，擺出戰鬥姿勢，而盼青則悄然將手按向銀鏈上的綠寶石。

二人各自警戒，將般若保護在中間，而般若則在原地結出術印，手上閃過金光，照向不遠處的烈姚葬地。

『光照術』

這樣的距離已經能夠讓三人看清楚，原本埋葬烈姚的墓地，明顯受到破壞，土包處已經四散崩落，就像烈姚早就從墓裡爬出來了。

「他提前復活了！」盼青指著土包驚呼。

般若神情凝重地點頭，玄葬術所需要計算的東西非常多，給予多少妖怪材料、埋在什麼位置、需要多少時間甦醒，這一切都要非常精準。

而像現在這樣，對象早已提前復活，玄葬師本人還對復活後的「屍」失去感應，這是非常失職的事情。

但此刻明顯不是糾結這件事情的時候，般若摘下戴在左手的串珠，右手快速結印，隨後將指間術印產生的金色蓮花按向屬於烈姚的那顆本命珠。

『感應術』

就在般若正努力用術感應烈姚所在時，柳穎卻突然開口：「他還在附近。」

般若看向柳穎，只見柳穎微微點頭，頓時明白，善於聽聲辨位的柳穎已經知道「葬魘」化的烈姚在哪了。

為了配合柳穎的進攻，般若用術加強了自己的五感，終於勉強能在風雨聲中聽到——

桀⋯⋯桀⋯⋯桀⋯⋯

邪異的叫聲混雜在風雨聲中，讓人既聽不清楚，卻又寒毛倒豎。

般若手中快速結出咒印，一邊低聲對柳穎說：「有東西在阻止我的感應，接下來我會配合你的進攻捏碎他的命珠，讓他受到牽制。」

柳穎頷首，不再多話，足尖點地，身形竄動間已經衝進林中。

『金禦術』

般若結完咒印後，將金色鎧甲虛影印入胸口，斗篷表面馬上罩上一層微弱的金屬光澤，而與黑雨接觸的地方微微冒起黑煙，讓他需要用更多術力來維持術的存在。

布下防止偷襲的『金禦術』後，他一把將屬於烈姚的命珠捏碎。

「嘎——」

與此同時，樹林裡傳出一聲慘嚎，隨後響起重物落地的沉悶聲。

盼青也在這個時候蹲下身體，並按下手鏈上那顆綠寶石，手鏈瞬間變化成短弓，被她握在手上。

接著，她蹲低的身體向上，用力跳躍至半空中，杏眼微瞇，瞬間被拉滿的弓弦上出現一枝青色箭矢。

瞄準。

在盼青眼中，遠處畫面頓時如同映在眼前，那道摔落地面的黑影，看見柳穎快速接近，連忙狼狽地從地上彈起，那是一隻全身覆滿青黑短毛的怪物，牠臉上因為尖銳犬齒與縱橫交錯的黑色血管，已經沒有絲毫人樣。

怪物倉促地將雙手擋在面前，試圖阻止柳穎閃電掃來的長腿，隨著肉體交擊的悶響，牠依舊被柳穎狠狠踹飛，再度重重摔落在地上。

盼青也在這隻由烈姚變成的人型怪物再次墜地時，射出手中散發青光的箭矢。

「噗。」

青色箭矢貫穿了烈姚的腦部，讓正要試圖起身的他呆滯住，脫力上身躺回地面，渾身不斷抽搐。

下一刻，再度近身的柳穎，手上銀光劃過烈姚頸部，並將牠那沒有瞑目的猙獰腦袋提在手上。

就在盼青與柳穎，因為烈姚被斬首而下意識放鬆心神時，卻聽到身後傳來般若驚疑不定的叫喊。

「是誰！」

天空變得更暗了些，已經下一陣子的雨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樣子，反倒是清冷雨聲越來越大，逐漸掩蓋周遭的一切。

淅瀝。

淅瀝瀝。

一道人形身影從暗處竄出，巨大黑色手爪瞬間擊飛般若，削瘦蒼白的手掌則同時握住飄盪在空中的項鍊墜飾。

來人嘴角勾起，帶著幾分得意，兩隻手掌的巨大差異讓般若看得分明，但瞬間擊破金禦術的強大力道卻讓他胸悶得無法出聲。

盼青轉頭看見這幕，她連忙足尖踹地，身體向後拋飛，手中弓弦連續震動，快得讓肉眼都看不清楚。

青色箭雨頓時灑向這名敵人。

迅速趕回的柳穎則撲向被擊飛的般若，但她還是離得太遠，完全來不及將他抱住，般若就重重摔在地上。

「哼！」只聽見這名似人非人的敵人，對盼青發出一聲冷哼，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他舉起黑色手爪朝向盼青，手爪突然變得像影子一般不斷拉長，瞬間占滿盼青視野，同時也讓漫天青色箭雨被吞沒。

撲到般若身旁的柳穎，起身將般若的身體抱在懷裡，他蒼白臉龐沒有絲毫血色，但仍然睜大的雙眼告訴柳穎，般若並沒有暈厥。

他掙扎起身，乾嘔幾下「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柳穎連忙幫他順背，正要詢問，卻見盼青一個跟頭翻到兩人身前。

盼青原本位置赫然有一團黑色影子，正在緩緩沒入地面。

「你是誰？」吐出鮮血後的般若，雖然依舊虛弱，卻兀自撐起身體，不甘心地向這名敵人奮力大喊。

本來在大雨中幾不可聞的提問，對方卻似乎聽見了。

他伸出那隻與人類一般無二的手，先是輕點般若，然後又一翻手朝他勾勾手指，意思十分明顯。

「噠。」一聲，那人腳下用力，在樹林間幾次跳動，不見了蹤影。

「你有看到他的樣子嗎？」般若趕緊轉頭問一旁的盼青。

盼青的目力非常好，在這樣的天氣與環境，唯一有可能看清楚對方長相的只有盼青。

「他一半是人，另外一半⋯⋯卻像葬魘！」盼青臉上浮現一抹歉意，不太確認地回答。

「葬魘？」柳穎驚呼。

「對，就像一半身體變成葬魘，而他的臉⋯⋯我沒看清楚。」盼青蹙起眉頭，一邊思索一邊再次強調。

「只有一半的身體變成葬魘？」般若似乎有所猜測，想撐起身體，卻腳上疲軟，柳穎連忙扶住他。

就在此刻，雨突然停下。

這場雨就像是只為了替對方做掩護，對方離開，雨就跟著停了。

般若抬頭看著灰茫茫的天空，若有所思。

「追上去。」片刻後，他開口說。

「可是你的傷⋯⋯」柳穎欲言又止，毫不掩飾眼中擔憂。

「業琉珠很重要，對方沒有切斷我和業琉珠的感應，也沒有對我下死手，還有他最後的手勢。」般若簡單解釋。

盼青聽懂了：「你是說，他在等我們追上去？」

「我會用術恢復自己。」般若頷首，柳穎也沒有再出聲反對，但眼中的擔憂依舊揮之不去。

般若靠在柳穎身上，手上不停結印，最後將一團綠光壓入腹部傷口，綠光包圍著傷口，隨著時間緩慢消融在創口處。

『回春術』

般若勉力起身，兜帽滑落，露出他依然蒼白得沒有血色的樣子，但他卻制止要過來攙扶的柳穎。

「走。」他只說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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