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臨的短篇故事集 - 境月，隱沒之月（２）

家人的要求總是如此讓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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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盤起雙手，用銳利的視線看著我。但我為了在氣勢上不輸給他，勇敢跟他的雙眼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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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輝，這次的暑假你是不是打算跟往常一樣縮在家裡，不是去圖書館，就是躲在哪間店裡寫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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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老爸，實在非常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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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健全啊，而且也不會遭遇到什麼危險。現在的高中生沒有比我還過得如此不讓父母擔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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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老爸大喊，客廳的聲音傳到廚房，老媽則是在繼續哼著歌，一邊切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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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要是追求平淡的話就完蛋了！雖然考慮到我們的心情這點讓老爸我很開心，但是身為一個男人，不應該在大好的假日都躲在自己熟悉的領域！而是該勇於挑戰，強化自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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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是我自己的假期耶，我能自己安排才對吧──當我這麼說之後，老爸挺起胸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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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能保證每餐都定時自己煮飯，還會出門運動，就算我們不在也不會胡亂熬夜嗎？如果能做到，老爸我也不會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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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跟老媽似乎正好來了工作，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家。他們似乎不認為我會過上健康的生活。嗯……確實一個人就會想熬夜寫東西，或者看深夜動畫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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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每餐都自己煮很麻煩耶。簡單解決不是很好嗎？至於運動，心情好的話我會去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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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老爸我就算沒有未來視，也已經預測到兒子頹廢不堪，到最後胡亂度過假期的慘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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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要被你講成那樣啦，雖然九成九可能變成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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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我有個提案。」老爸這麼說，一邊將筆電螢幕轉向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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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稜、細川、三神，搖林，下面還有很多，你自己選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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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後，電話另一頭的晶絃發出爽朗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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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不會吧？該不會是我聽錯了，你能再說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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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要離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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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晶絃再度哈哈地笑了。我能想像她在床上拍打抱枕的樣子，事實上耳邊也傳來噗噗的拍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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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高興，所以暑期夏令營就選了個最遠的地方、噗哈、哈哈……哈哈哈！真不愧是輝頁！一舉一動都是這麼誇張，教人完全不會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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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無論是哪個，都得整整三星期待在當地按表操課。實際上我覺得選哪個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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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囉，那件事可能要暫緩了，抱歉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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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所謂，那個也不急。你就慢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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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晶絃要給她讀自己寫的下一部作品，目前還在構思草稿的階段。不過老實說，我在劇情安排上有點卡關，往好處想，或許這次的夏令營會有什麼收穫……我是希望用這種樂觀的態度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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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這麼說的話，你去北極參加夏令營，是要做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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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北極，是搖林──！」去北極只能見到浮冰跟北極熊而已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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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說這樣講應該會涼快一點嘛。嗯──搖林……記得是在蒼祈附近。說不定你會碰到返鄉的境月。在異地碰到熟人不是很浪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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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會發生那麼剛好的事，你的想像力還是一樣好呢。總之，活動安排差不多是培養文化素養，鍛鍊體魄，並且參加當地的祭典之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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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那特產就萬事拜託囉，到時候再順便幫我泡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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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啦，我會找個厲害的東西震撼你的味蕾。」而且你還對泡茶的事耿耿於懷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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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我們又閒聊了一陣才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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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當下，我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會如同晶絃所說，在搖林遇上了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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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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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我拖著行李箱，走在到處都掛著古色古香的字畫和燈籠的搖林老街上所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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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大概是正午，當我決定先填飽肚子再去夏令營的集合地點時，一道熟悉的人影就出現在視線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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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子色的中長髮整理成一束垂在肩膀附近，臉上那習以為常的淡然表情似乎比在學校見到那時冰冷許多。她身穿一襲名為「朝」的傳統服飾，淡黃色為基調的設計，凸顯出端莊秀麗的氣質，卻讓人感到有些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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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也曾在電視上看過職業棋士在對弈後接受採訪時穿著這套服裝、此外，有名詩人、花道家等從事藝術工作的人士，他們除了西裝外，也有不少人會以這套裝束作為出席正式場合的正裝。為何她會穿著這樣的服飾出現在此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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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產生疑問時，我們正好對上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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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應該是認錯人了。再怎麼說，那個阿輝可是萬年阿宅，這個假期要是沒別的事多半會足不出戶地在電腦前寫小說，一邊露出傻笑的可疑分子。難不成是我的隱形眼鏡歪了，等會再調整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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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你又沒有近視，為什麼會戴隱形眼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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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提其他方面準得讓我嚇一跳，我忍不住開口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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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種恰到好處的節奏，看來真的是本尊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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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就能知道是誰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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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月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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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失禮耶。全天下能讓我用這種方式辨認出來的人就只有你一個。放心感到高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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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有值得感到高興的要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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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還不清楚呢。能從吐槽辨識出你這個人，這可是件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你可以盡情感到自豪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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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月微微彎起嘴角。她張望了一下附近，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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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你們全家出遊，結果你突然被雙親說『哎呀，讓我們夫妻稍微過個兩人時光吧，你自己隨便消磨時間再回去旅館吧』，然後被丟包在人生地不熟的街道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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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太可憐了吧，才不是咧！換作我老爸，會直接說『我有這家高檔連鎖咖啡店的會員卡，你就乖乖待在店內，之後我們會再回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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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老爸那樣，他有時心思還挺細膩的，在這邊說的同時，還會順勢塞點錢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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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樣啊。那阿輝你要堅強地活下去。我還有一籮筐的事情要處理，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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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月輕輕頷首，接著往一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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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為什麼妳要急著離開？」在我意識到之前，我就已經開口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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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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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月停下腳步，沉默了半晌，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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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晶絃還是竹殷？啊，難不成是兩個人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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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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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這麼問之後，境月用嘆息般的口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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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跟雙親的話，那就是跟其他人一起來的吧？雖然經常在社辦見面，但這種時候我還是別打擾你們比較好，我們開學後再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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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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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可能丟下你，就擅自開始社團活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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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這麼說之後，境月的肩膀似乎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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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樣啊。換成是我，在外頭遇到平常的熟人們出遊，肯定也會覺得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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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這麼想時，境月卻疑惑地轉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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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沒有人在提什麼社團活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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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是講到他們兩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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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她眨了眨眼睛，一邊觀察我的表情，一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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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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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是這樣沒錯。」我將自己參加夏令營的事情告訴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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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誒──換句話說，你在集合時間之前都很閒囉？」境月露出一抹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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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正好，我也要打發一些時間，就大發慈悲地帶你在這附近觀光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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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剛才不是說有一籮筐的事情要處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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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最後一刻將將這番話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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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既然境月覺得可以，那麼那些事應該不需要著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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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彷彿在跳躍一般，輕巧地邁開了步伐。方才那種冷澈的樣子已經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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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走在我身旁的，是文藝社裡經常能見到的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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