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水小偷 - 27 - 結婚了以後，再也沒有「計算」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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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華在看完書序之後，用力地拍打著方向盤。

停車場的抽風機啟動著，每天的兩個時段會帶來刺耳的噪音。

此時就像是包圍了吳念華，試圖包覆他複雜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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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後悔曾經隨性地批評茉曦。

他痛恨自己的自以為是。

他不禁皺起眉頭狂吼，

抽風機的風聲似乎也沒辦法掩蓋他的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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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難想像她為何可以堅持下去。那些他數落她的日子與畫面，好像一一地從腦內的墳墓緩緩爬起。他為了自己的自尊、為了自己的高傲，而選擇將這些記憶埋藏在自己都不記得的角落。這樣的她總是會在哄睡完，仍然將所有家事完成，才會回到書房。他現在才知道這多不容易。那些該死的家事，再怎麼勤快，還是佔據了每個家長們為數不多的夜空時光。她只是想堅守她想要的「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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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來家裡作客的客人，總是讚不絕口他們的家就像是剛搬來的一樣。廚房、餐桌、客廳，每個角落，每日都會歸零成最初的模樣。他總是在抱怨的小事，只是這巨大家事機器的某一冰山角落而已。她會聽著他抱怨著公司狗屁倒灶的事情，耐心地聽著、一邊地為這個家注入每天該要歸零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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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終擦拭不乾淨的流理台、總沒注意到餐椅邊邊的菜渣、冰箱過期該要整理的東西、該要定期更換的飲水機濾心。大大小小的瑣碎事物，需要耐心照顧的事物，她都一一接了下來。而他始終在扮演著那個長不大的大男孩，以為世界繞著自己旋轉的大男孩，說著枯燥無趣的故事。面對任何小小儀式感總抱著交差了事的想法，那個他從沒想過這個每天運轉的巨輪，下面擔負了多少從沒抱怨的辛苦。雖然只是小小的三人家庭，但是他們都過得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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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己為了這個婚姻獻上了所有，他以為自己足夠愛家、顧家。每次吵架時，他總是大聲嚷嚷自己不像其他男人，做出對不起老婆那些天底下男人都會做的事。他以為自己是一個無可挑剔的新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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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結婚了以後，再也沒有「計算」這件事情。

沒有人比誰更需要多做什麼。

而是一家人「一起」完成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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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分成了兩個個體。

那就只會漸行漸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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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記了那些結婚誓詞，

他忘記自己在岳父手中接過茉曦的光景。

他忘記自己應該要讓她幸福。

而不是讓她活在美好假象的空殼巨牢之中。

困住她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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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他逼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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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打開「薪水小偷」的最新文稿，

沒錯，之前他看的版本名稱還只是「新作」。

而現在他拿到的版本，應該是茉曦離開之前最接近完成的版本。

甚至給了書名，叫做「薪水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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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文件拉到最尾端，瀏覽著尾段的故事。

這部小說即便到最後，還是相當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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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敘述著一個步入中年的工程師，經過一場又一場莫名的辦公室事件之後，掉入無限被職場長官霸凌的迴圈當中。同時間為了照顧生病的家人，必須在職場與生活之中拔河。前幾次看還沒有感覺，現在看起來，這部小說就像是某一種未來式，好像預測了吳念華現在的處境，只是排列組合有所不同而已。主角為了照顧家人得要醫院跟公司兩邊跑。故事中期開始主角被同事們指責成「薪水小偷」，認為他總是不顧同事在公事上的死活，自顧自地準時下班。最後在幾個大事件當中，甚至被同事誣陷成代罪羔羊。被公司資遣之後，深怕付不出醫藥費，最後主角選擇自殺，保險受益人自然是自己住院的家人，前一次的版本在這邊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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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就是黃秋提到的，這種過去非常火紅的公式化悲劇已經在這個世道不合乎觀眾胃口了。娛樂化最終的結果還是得要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有被娛樂的感覺。吳念華在第一次看完後也只是覺得無比的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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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沉痛好像道盡了無奈，

卻沒有任何發洩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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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次的結局呢？

幾乎一樣。

茉曦花了些篇幅從住院家人的角度多書寫一些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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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吳念華不是專家，

但也可以感受到這段就像是「額外」加上去的。

他看完以後回撥電話給茉曦的編輯，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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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是吳先生嗎？」黃秋接起電話。

「是的。我想問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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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

「要是茉曦一直都回不來的話，你們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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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啊……就看我們的內部對這部小說期不期待這樣。」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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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非常期待的話，就會找人代筆將它寫完。」

「那這樣的話，會找誰代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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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的情況都是負責的編輯苦主。」

「你們會幫忙代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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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幸的狀況會是如此，但我通常都會避免。」

「我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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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我可以代為代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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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不懂。」黃秋的語氣道盡了他的疑問。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幫她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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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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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容我冒昧問一下，吳先生，你過去曾經寫作過嗎？」

「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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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認真的嗎？」

「真的，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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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們對這部作品還是有期待的。我可以跟我們的主管討論這個特別狀況，我覺得這要額外找時間再討論細節。只是一些現實的問題我先說在前面，吳先生。畢竟這部小說我們是有跟茉曦簽約的，簽約的目的本身就是我們屬意茉曦小姐她的文采，我們不希望這個作品、這個IP出去給別人，所以才用合約將它限制起來。以現在作品的狀況來說，我個人是沒有信心說服出版部門，我不知道你對這部作品的期望在哪邊，因此我得要先說清楚，要讓這部作品給人看到，需要花更多的努力。」

「瞭解，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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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先生，那我冒昧問一下，那你對修改有什麼想法嗎？既然你決定執筆修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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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那是一片虛無。

吳念華只有印象自己大學指考的國文大約是三十九分。

他的文采遠不及茉曦，而甚至可以說是空集合。

這一切只是他那驚鴻一瞥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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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是happy ending。」他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回答黃秋。

「真的嗎？容我提醒你這改編的難度相當高。你也知道茉曦花了許多精力去描述主角各式各樣的慘狀，你若是不想要讓結尾以一種突兀的方式結束，可能不僅在末節才能加入你的改編元素，你得要提前，一路爬梳，直到那些突兀會消失。唉，我這種說法你應該很難懂吼，總而言之你若想要認真討論時再跟我說吧。我認為眼前最關鍵的問題就是你覺得對那個主角而言，什麼是真的happy 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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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吳念華對此還沒有任何概念。

雖然黃秋說的對自己而言會是滿抽象的東西，

就他自己過去對於事物的所有經驗來說，

好像大概可以領略出一些方式。

不過就算是有那種概念，也不足以做到，

現在的他還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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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

「是啊。」黃秋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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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樣，先謝謝你了。」

「那就保持聯絡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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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吳念華掛上電話，試著沉澱自己混沌的思緒。

他望著停車場那黑壓壓且龜裂的天花板，

每天總會滴答的漏水聲，像是呢喃著生活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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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要借住阿寶家，吳念華得要跑一趟可以買到許多民生用品的地方。在五權路上專賣嬰幼兒用品的「小樹藥局」是之前茉曦會常去採買的店家，因此吳念華不假思索地就開來這個地方了，只不過他沒想到那個嘮叨的男人也會一起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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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太誇張了吧？警察可是人民的保母耶。話說，他們不是會支援民生用品的採買嗎？」阿寶聽到吳念華已經下班準備要去藥局，也騎車過來串門子，他們聊了吳念華稍早之前與袁世宗談話的狀況。

「你難道想要買東西時後面都有一個警察跟著嗎？就算他們會說幫忙買單，我也不想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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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工程師就是闊。」

「少來，你平常會來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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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傻傻的。信不信等等你自己採買，我都不說話。你看看那些店員們會推薦什麼產品給你？」

「你不要那麼誇張，我看他們都穿藥師的服裝，應該很專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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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就不懂了。我之前幫我姊顧小孩，買一堆東西。我買一個我姊指定的品牌，然後他們就推薦同樣功能，但是比較便宜的品牌。我就傻傻買了，回去被我姊臭罵一頓。」

「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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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店員們推薦的牌子可能是他們有配合吧？但到底好不好用可是媽媽們才知道的。」

「你現在說這些屁話根本不會幫助到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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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育兒女子力，我可是遠大於你呢。」

「那你說說看我要怎麼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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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說看看要挑什麼用品？」

「挑什麼喔，我想想……」吳念華隨意地翻動貨架上的東西，但實際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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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你就用模擬的就好，小孩子回家需要做什麼？小柔應該還沒戒尿布吧？」

「她還在練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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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至少要買尿布啊。什麼牌子的啊？」

「這個啊……」吳念華雖然接手育兒一個禮拜多，但是完全忘記牌子。他腦子有許多牌子跑過腦袋，基本上一些大眾品牌都有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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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眼。小柔目前應該都穿這個，而且應該是XL型號。」阿寶指著日本牌子「王子」說著。

「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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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禮拜我幫你接多少次小孩。你忘記我在餐廳內幫小柔換過幾次尿布啦。你當時可是又被你公司highlight，乖得跟狗一樣，叫我趕快換尿布。」

「不是啊，你怎麼會知道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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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都有寫kg吼，你忘記我也幫忙照顧我外甥女。大概是這個型號跑不掉。小柔這麼瘦，又不是肥宅。」

「真的假的，你什麼時候那麼會幫忙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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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兒是用心在做的吼，不是掛在嘴上的。」

「是啦是啦，然後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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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柔的睡衣、外衣應該要到別家店買，至少牙刷、牙膏都要買一下吧？而且要洗澡，總要澡巾的。小柔有去幼兒園，餐具應該在她身上。」

「看起來好像真的很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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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來來來，買這個牌子。牙膏我習慣買這個，含氟比例要達到標準的。」阿寶隨手就拿了一支2～5歲的牙刷與含氟兒童牙膏丟進吳念華拿的購物籃裡。

「欸，真的假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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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的乳液、藥品備一下吧。兒童用的類固醇藥品、乳液可以用施巴的，這邊。」阿寶就像是店員一般的導引吳念華到對的位置，他接著問：「睡衣跟外衣你有要買嗎？」

「老實說我也不確定。」吳念華以不可思議的表情望著阿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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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回我老姊家一趟，她們最近應該在整理之前的衣服，我猜小柔尺寸大概90~100公分的，外衣大概已經到了小童的尺碼。」

「等等，這些我真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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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我晚點跟你說，先不要買吧。」

「謝啦。」吳念華提著籃子放到結帳櫃臺，店員果然如阿寶預測的很順便地開始推銷商品。阿寶比較像是孩子的爸爸，用著自然的態度回覆著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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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尿布目前有三串的特價嗎？」阿寶手靠著櫃臺問。

「我查一下廠商這期搭配的活動喔。」店員用感應器嗶了尿布上的條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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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喔，幫我確認一下，我記得之前有三串999的活動。」

「對，沒錯。那這如果搭配活動就是會幫您剪下截角，這樣沒辦法退換貨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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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若沒特別說明，阿寶的確活像是個真正的父親。吳念華從不知道阿寶那麼會照顧小孩。的確兩人每次約出來都是在聊男人的話題，身為一個跟孩子不熟的父親，從來沒有自己主動提起過育兒經。

「一次三串會太多嗎？」吳念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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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還沒戒尿布的話，這應該很快就用完了。這價格大概也是用MOMO或者蝦皮買到的最低價了。」

「你是很常幫你姊買東西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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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知道喔，育兒工具人啊。我姊夫整個很混，我姊大概不想指望他吧。」

「呵，聽起來好像跟我同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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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差不多弱啦。但你差不多也該這時候覺醒了吧，兄弟。照顧孩子不能當成只是責任而已，你得要當成是生活的一部份。」兩人一起走出小樹藥局，阿寶將尿布串丟上吳念華的後車廂。

「我從來都不知道那個跟我從高中混到現在的傢伙，竟然隨口就是心靈雞湯金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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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你妹的，我要閃了，趕快去接小柔吧。拜警察調查所賜啊，你這兩個禮拜總算有一天是準時接到她了。」

「是啊。」吳念華尷尬地看著阿寶，他望著這個騎檔車的男人離開，覺得自己完全比不上這個外表看起來放蕩不羈的男人，至少以一個爸爸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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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柔覺得這是意外的一天，爸爸準時地出現在教室外面。吳念華終於甘心讓手機放在包包裡，他專心聽曲老師說說學校的事情，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熱鬧的放學時間，也是他能好好觀察小柔的時刻。也許是這樣，路上的風景好像變得不一樣了，陽光照耀在車室的畫面與從後照鏡看著小柔的表情，那些是過去沒有體會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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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今晚很特別，不再有小熊玩偶作伴，還有家中那些熟悉的玩具，但小柔就像跟出去玩時露出一樣的興奮表情。「孩子的世界有時很簡單，在換了環境之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吳念華想起有時會跟茉曦還有小柔去台南住，每到飯店的時候，就會露出「好好玩」的表情。每次全家人出外旅行、遠足，都是茉曦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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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不知道讓家人有著不一樣的生活體會會是多麼開心的事。這一天，明明應該是要很低沉與黑暗的，但是現在這些心情好像都在他的腦後了。他去街口五金行買了燈串，搬出阿寶家的簡易帳棚，在阿寶的小倉庫間堆起了一個「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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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唸故事給小柔聽，內容是自己隨便想的故事。宵夜是便利商店買的牛奶與麥片，三個人就像是磁場不同的亂聊，小柔開始講起自己胡謅的故事，阿寶扮演她故事中的反派角色。洗澡時間時，吳念華說服小柔難得出一次特別任務，試著練習淋浴。睡前聽著Podcast故事，吳念華也差點在維多叔叔的聲音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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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久好久沒有放下手機這麼久，就任由那個電子產品躺在包包裡。過去的他即便回家了，還是會不停看著公司的郵件、訊息，深怕有什麼highlight上門。陪孩子玩樂高時，甚至會偷偷打開手遊遊玩。是啊。他只是一個偽裝者。偽裝成一個愛家的男人。也許他會幫茉曦許多事情，但要成為真正的父親，好像不只是這樣。這是第一次讓他有這種深刻的體驗，看著孩子睡去時，覺得自己心情變得好平靜，世界好像都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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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周遭世界的紛擾籠罩著自己，但心中似乎被點燃了一種名為「親情」的光芒，只要有一點點愛，就可以燃燒很久的燃料。他望著今天自己建構的「星星堡壘」。思考著上次這麼認真玩的時刻究竟是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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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今天才慢慢學會怎麼當一個父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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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站起身，將夜燈打開。

拿出包包裡的手機，看著荒唐的未讀訊息量。

未接電話也是爆量到極致的狀況。

他頓時覺得有些好笑，要是自己花了一整晚回這些訊息，

今晚也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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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過去有多少日子都是這樣泡湯的呢？

那記憶中下一個印入眼簾的畫面就是茉曦用氣音要小柔說話不要那麼大聲。

那是他最常接起電話看到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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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起眉頭開始試著從上百則訊息中理出頭緒。

自己「究竟」欠了公司多少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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