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魚創挑第六期】那年盛夏，曾經的約定 - 那年盛夏，我們沒有約定

「尹莫柔，」他的嘴，一張一合，唸著我的名字。「不要找我。」

「我們什麼關係都不是。」方飴謙的黑色雙眸像是在看著陌生人。

我的視線，不自禁地，無法從他的眼睛移開。

我凝望著，那雙呆滯又疲憊的眼睛，越望越深，恍如掉入深淵。

最後，是我睜開眼睛，從辦公桌醒來。

「滴答、滴答。」秒針一步步地走，沒有感情地走。

已經七點了。我一邊揉著仍然貪戀睡眠的眼睛，一邊模糊地看向時鐘。

不要找我啊⋯⋯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呢。

我不禁自嘲了一聲。

「喂！」有人大力拍了下我的雙肩，把我嚇得一下子看清楚了前方視線。

轉過頭，原來是默子揚。

「既然要睡，就不要加班了！」他笑眼眯眯，兩旁的臉頰因為笑容而陷成小小的酒窩。

我由下往上仰視他，導致他金色的眼鏡細圓框在我看來，被燈光照得有些閃爍。

我再次揉了揉眼：「我只是小休息一下，企劃書快⋯⋯」

「我弄完啦！」默子揚打斷我。

我不禁愣神。

弄完了？

默子揚雖與我同年，但他才進公司半年，手腳這麼利索？

「好了、好了，東西快點收好回家了！知不知道睡眠不足對妙齡少女的皮膚有多糟？」默子揚又趴又敲我的辦公桌隔板，語氣真像催促我結婚的老媽子。

「莫柔，別慢吞吞的了，過七點十五了。」

「你又沒有女朋友，急什麼急？」我邊收拾邊斜了他一眼。

「不是那個問題，是已經八月了⋯⋯我不想在公司待這麼晚。」

我又白了他一眼，拎起背包往公司門口走，順手關燈、帶門。

「妳走慢一點！」我聽見默子揚的腳步在我後頭急匆匆地。

「別怕。」我按下電梯按鍵。「你現在踏過的地，哪片沒死過人？」

我餘光瞄見本來鬆一口氣的默子揚再次提心掉膽起來。

半年來，這傢伙大概是我加班的唯一樂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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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明天見啦。」

一起搭計程車到了分岔路口，我和默子揚下車，準備徒步走回各自的社區。

「我明天不會到公司。」

「什麽？」

我轉頭，對上默子揚的視線：「我明天請假，這週末要回台北一趟。」

語落，留下還停留在驚乍狀態的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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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一定是因為要回台北，剛剛才會做那個夢的吧。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就是這個道理。

我洗完澡，看著放在桌上的信紙，恍神。

Hi，小尹，

我想這封信不是很正式，但可以來台北看看我嗎？

字還真醜。

看到寄件人的名字時，我就不該拆開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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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可能，還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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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確定要這麼做嗎？

直到隔天，我坐上火車時，都不停問自己這個問題。

可是他也沒告訴我他現在的住址啊。

我站在記憶中的舊公寓前，嘆了口氣。

正好，熟悉的臉龐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陳阿姨。」我微微笑，抬起手打了聲招呼。

中年婦人聽見我的呼喚後，愣了下，仔細端詳我。半晌，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啊、是⋯⋯小柔嗎？」

我苦笑，點頭。

我的暱稱可真多。

「來找小謙的吧？」房東笑瞇瞇地走近我。「哎唷，都多久沒見了，我還以為你們沒聯絡了呢！」

是沒有。

不過我沒說破，只是在心中確定了我猜測：他還住這。

「不過，你們沒有先約好見面時間嗎？」房東忽然問。

我歪頭蹙眉。

「他應該有好幾天沒回來了。」

房東一語淋滅了我剛燃起的希望。

啊，連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希望。

「這樣啊。」我再次微笑。「那我再找找吧。」

隨後，我轉身離開了方飴謙的租屋處。

因為一封看起來就是隨便寫的信而跑來，果然是我魯莽了吧。

不過⋯⋯

我在十字路口的斑馬線前駐足。

他還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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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夜晚仍然人聲鼎沸。

我靠著公車車窗，看著漸漸轉黑的天空，感覺車班搖搖晃晃，領著我行駛在回憶的路上。

我們認識的時候，是夏天嗎？

那時候，男孩們在操場流著汗、在教室裡撥吉他弦、在咖啡廳裡吹著冷氣溫習讀書。

同樣寬鬆的白色制服襯衫穿在他倆身上，竟各顯出了不同的氣質，卻又意外地搭調。

那時的他，現在不在。

當時的你，現在又在哪？

回憶總能陪著我們走很遠，卻不能帶我們走太遠。

我下了公車，走進旅社。

「姓尹，三天兩夜。」

三天兩夜，是我給你的期限。這次，是你說要我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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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頭來，你還是沒讓我找到。跟當年一樣，隨著他，一同消失。

「他怎麼說？」公司頂樓，默子揚靠在欄杆上，喝著鋁箔包裝的蘆筍汁。

「你的問題有點多。」我同樣靠在欄杆上。

「嗯，因為我後悔當年沒多問一些，才讓妳一個人獨自跑來南部嘛。」他轉身，改成由背靠欄杆。「所以，是沒找到嗎？」

我細細咀嚼他說的話，思緒飛回那年夏天，那個充滿了流言蜚語的畢業季。

我拼命尋找你，你卻避而不見；待我已然安定時，你卻來打攪我。

然而，最傷人的那一句話，終究還是成了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伴手禮。

我吐了一口氣。

「嗯，畢竟我們從沒約定過嘛。」

再見面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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