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薄 - 第三十四章兩情相悅時

一日大少爺睡醒，春鶯對大少爺說：「二小姐方才來過，拿走後邊櫃子新裁的灑金紙。」

大少爺嘆道：「蘭芝越來越不像話，拿東西也不等我醒。那些灑金紙本要作拜帖用，這下子要重裁！」

白露那時正為大少爺薰衣，內心吭噹一聲，她想起夾在灑金紙裡的詩句。她拿薰好的衣服出來掛，正巧大少爺問：「綠枝好些了嗎？綠枝若好些叫她幫我收拾後邊櫃子，若有詩詞叫她另外放，我有其它用途。」

白露本想告訴大少爺詩句夾在灑金紙裡讓二小姐拿走了，不料到了大少爺跟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反教大少爺問：「怎麼了？你上回問，綠枝不是答她好多了嗎？」

白露連忙說道：「綠枝姐說她明日回來伺候，屆時我便回夫人處，留春鶯與綠枝姐輪值。」

大少爺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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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荏苒又過一日，一早綠枝輕敲門進來伺候。待謝明奕醒來時，床邊正擺著洗臉水，綠枝見他這處有動靜，便停下擰帕子與他。

眼前的綠枝清減許多，穿著淺綠襖裙，梳著一如既往的單鬟髻，頭上綴流蘇，正低眉垂眼捧著帕子：「大少爺，請擦臉。」

謝明奕總將那雙纖白的手與病時替他擦汗的人重疊，他覺得應是冰涼白膩，於是道：「我累了，幫我擦。」然後閉起雙眼。

他的額頭頓時一片清涼，緊接著雙頰也被輕輕擦拭，然後鼻尖、下巴⋯⋯沁人心脾的究竟是洗臉水的薄荷葉還是白膩冰涼的指間，他竟越發無法分辨。

謝明奕忽然張眼，綠枝嚇一跳掉了手中帕子。綠枝彎身正欲拾起，而他早一步拾了帕子，果不其然冰涼的柔荑與他撞成ㄧ塊兒。

摸到綠枝的手時，謝明奕已有五成把握那天夜裡的玉人正是綠枝。他不是莽撞的個性，反而笑著將帕子遞給綠枝。律枝一福，輕柔說道：「多謝大少爺。」

謝明奕答：「隨手的事，有什麼好謝？」

綠枝微微點頭沒有多說，不久捧來藥。謝明奕往常都會一口喝掉，今日卻說：「太苦不想喝。」

綠枝哭笑不得的說：「裡頭加了甘草熬，應當好多了。大少爺喝喝看？」

藥到了謝明奕鼻間聞了聞：「不想喝。」

綠枝無奈的說：「紅榴喝藥怕苦，怎麼您也怕苦？莫不是要奴拿紅榴配藥的紅棗與您吃？」不知想了什麼，嘟噥：「早知讓廚房煮了米湯。」

謝明奕陡起壞念頭：「我不喝米湯配藥，紅棗沒去核也不吃。」

這番話說得綠枝只能去一邊挖紅棗核，又將去核的紅棗取了瑩白的碟子裝，一併裝到盛著湯藥的漆木演盤上，映得紅棗的紅更紅，看起來更加香甜。

謝明奕幾次伸手吃光了紅棗，又擺了手勢讓綠枝撤下湯藥。這番作為驚得綠枝呆若木雞，連忙追問：「大少爺，藥再不喝就冷了。您怎麼將紅棗吃光藥卻不喝一口？」

謝明奕笑答：「我只說了紅棗沒去核不吃。」說完話瞅著綠枝。

綠枝霎時間反應過來，又問：「怎生如此，您如何才願意吃藥？」

謝明奕從沒聽綠枝說過「怎生如此」，這句話一出他便知道綠枝惱怒，於是不急不緩的說：「你餵我便吃。」

綠枝瞇著美目：「您腳傷了，手應完好罷？」

謝明奕答：「腳傷了，又燒了幾天，身子疲乏。還望綠枝姑娘乞憐則個。比起挖紅棗不如餵我喝藥，我絕不喊苦！」

謝明奕唱喏，話又說得滴水不漏，綠枝只得拿著藥碗跪在謝明奕面前準備餵藥。

謝明奕說：「你方大病一場，身子還虛，坐到床邊來，餵藥輕鬆些。」

綠枝卻彷若未聞跪得筆直，一勺勺餵著他。謝明奕不好戲弄綠枝，只得乖乖喝藥，他見綠枝捧碗的手發抖，接過碗來一飲而盡。

綠枝收回碗便說：「大少爺，奴去忙了！」

謝明奕問綠枝：「我發燒那晚，是你照顧我的嗎？」

綠枝急忙起身，說道：「奴那時也病著，哪裡能顧及您？」

謝明奕並不氣餒，只說：「後邊架子有一首詩，你幫我拿來好嗎？」

淺綠襖裙身影急忙福身往後邊去，翻了好一會兒出聲：「大少爺，您放哪兒？架上並無筆墨。」

謝明奕說：「我新寫那首，放在架子晾乾，你幫我收來。」

又翻一會兒，綠枝仍說：「大少爺，也許掉了也說不定，奴找不著。」

謝明奕拄杖來到後邊架子，單手翻著，果真找不著，又因身子重量都壓在杖上，不一會兒便滿身大汗。綠枝見他滿頭大汗正要扶他，他說：「我想重寫一遍，扶我到書桌。」

綠枝依言扶著他到書桌坐下。見他正要拿筆，便主動磨墨。謝明奕再度寫下那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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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絹畫屏燭影黃，宛如玉女伴幽窗。

欲傳幽意回眸遠，屏隱深居染夜霜。

不懼責聲渾無力，風吹殘影入華堂。

一縷幽香隨夢繞，唯期夜夜共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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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奕停筆後問：「不用忙著磨墨，我寫完了。這首詩你看懂多少？」

綠枝苦笑：「看得雲裡霧裡，全然不懂。」

謝明奕一句句說給綠枝聽：「生絹畫圖那時，玉人正在我的身畔。我想說的話，每一個眼神她從未懂得，畫屏冰冷，霜夜也似。」

綠枝聽得渾身發抖，謝明奕便接著說：「雖然因她受罰，仍憂心她病情。風將她帶了進來，最後兩句還要我說嗎？」

綠枝正要離去卻讓謝明奕拉住：「你若厭惡便甩手離去，心若不捨，便為我留。」

綠枝低垂眼眸，一雙星眼含淚，待綠枝望向謝明奕已教他拉入懷裡。兩人相望，多少話語凝作淚光。

謝明奕低頭吻住綠枝，此時春風正拂簾，書案盈花香，風動珠簾，繾綣溫柔無處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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