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陽同學的瓶裝日記》 - 六、前進的路 - 3

夏希停下了腳步。

守生瞄見不對勁的夏希，同樣停了下來，千陽見狀也停下，回過頭去。

夕陽斜射，地上出現一條明暗交界線，一面受陽光照射閃閃發光著，沐浴於光中的噴水池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而另一面在陰影處，陽光被高聳的建築擋住了。

夏希站在陰影裡，守生站在明暗交界處，千陽站在陽光中。

「夏希，怎麼了嗎？」千陽問道。

「……已經夠了吧。」夏希低著頭說道。

千陽面不改色，「什麼夠了？」

「這樣帶我來遊樂園，到底有什麼意義？」

「怎麼會沒有意義呢？妳今天難道玩得不開心嗎？」

「……不是不開心。但是像我這樣的人，根本沒辦法和你們這些陽光的人好好相處。」

守生一語不發，而千陽也是靜靜地看著肩膀微微顫抖的夏希。夏希接著繼續道：「我就是因為這個和人處不來的個性，才會和原本那群朋友分開，這樣帶著一副累贅出遊，你們的遊興也被破壞了……」

「陽光……」

「對啊，陽光，你們和人相處起來都很自在……我做不到啊。」

「怎麼會呢？妳放輕鬆一點，我們都不會在意……」

「不。」夏希打斷了千陽，「你們當然不會在意……你們這些沒有懷抱難堪過往的人，不能理解這種感覺吧。」

守生心頭一震，一股難以言述的感受湧上心頭。

千陽，妳怎麼想？

守生看向千陽，不知道為什麼，他非常想聽見她的回覆。

千陽陷入沉默，沒有回話，一時間，三人之間的空氣彷彿凝結了起來。

終於，千陽彎起一抹微微的苦笑。

「嗯，我想妳說不定是對的。

「到頭來，我終究不是妳，怎麼會懂得妳的感受呢？其實也不只是夏希，在面對來夕陽社的每個人時，我常常在想，我是不是太自大了？這種好像一廂情願的付出，別人真的會喜歡嗎？別人又憑甚麼接受？

「慢慢的我發現了，無論怎麼努力嘗試，拚命想要站在他人的立場來看世界，我終究不是對方，這些煩惱是植於他人心裡的坎，是外人永遠不能真正體會到的。要跨越這道阻礙，還是只能靠當事人自己才行。」

「妳想要表達什麼？」夏希低聲問。

「抱歉硬是把妳拖出來遊樂園。但我們是真心的想為妳做些什麼。」千陽看著夏希，藍色雙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我……」她嘆了口氣，「……我沒有不喜歡，與以往相比，今天過得真的很開心。只是我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根本沒辦法融入你們。」

「為什麼是『這樣的人』呢？妳覺得妳自己和我們不一樣嗎？」

「……我在什麼方面都失敗了，現在什麼都沒有剩，你們怎麼可能和我一樣。」

孤獨。

守生從夏希的眼裡看見了。

那是種被自我厭惡充斥的孤獨。

夏希失去了那些佔滿自己生活的朋友們，一瞬間，她的生活變得空空如也，沒有了這些自我價值評斷的標準物，她才會被這樣的「劣等感」占有。

但是，這樣的想法有個顯而易見的致命弱點──。

守生看向千陽，她的眼裡沒有一絲懷疑。

千陽顯然非常的清楚。

守生暗暗吁了口氣。說實話，這傢伙還滿可靠的。

「──夏希，妳認為自己失去了什麼呢？」

「我的朋友們。」

「除了這個呢？」

「……我不知道。」

「所以，妳真的覺得妳什麼都失敗了嗎？」

「不是……嗎？」

「不就是一場敗仗而已，難道它會影響妳現在站在這裡，還有和我們出來玩的事實嗎？」

夏希抬起了頭，看著千陽。

「如果妳想要的話，可以跟上大家一起前進，而當然，妳也有選擇留在原地的權利。」千陽頓了頓，緩緩地接著說：「不管妳選了哪條路，妳都絕對有能力走下去，不然妳當初是怎麼在班上交到那麼多朋友的呢？」

說完，她露出了微笑，暖橙色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一旁的守生不由得看呆了。

──多美的笑容，究竟有多少人被這笑容拯救了呢？

千陽對愣愣地望著自己的夏希伸出了手。

「我怎麼能以這種樣子去交朋友……」

「妳現在這種樣子也很討人喜歡喔。」

「但沒有自信的話……」

「沒有的話，我們就一起建立它。」

「千陽，我不知道……咿……！」

千陽輕笑出聲，不等夏希回覆，便一把抓起她的手，將她拉出陰影，擁入懷中。

「沒事的。」千陽低語。

千言萬語都抵不過這短短三個字。

她首先有點抗拒，但慢慢地好像被千陽感染一樣，將臉埋進千陽懷中。

過了好一會，千陽才鬆開抱住夏希的雙手，雙手仍放在她的肩上。

夏希雙眼有些紅腫，但眼神裡的那股陰沉已經消散。

「抱歉，會不會有點粗魯？」

「……謝謝妳。」

千陽笑了笑，回道：「走吧？表演應該快開始了。」

「嗯。」

「……」守生在一旁靜靜地看完這一切的發生，接著轉過頭，先兩人而去了。

這種事情自己果然做不來，還是得讓千陽逞英雄。

但夏希能順利解決心事，那怎樣都好了。

之後的表演中，夏希往前坐到了真綾旁邊，真綾有些驚訝，接下來的時間裡兩人一面看著表演，一面交頭接耳，還不時穿插了笑聲。

「看來她看開了呢。」千陽在後面看著笑著的兩人，微笑道：「那我們今天的目標也完成了，接下來就好好享受剩下的時間吧。」

「……也不能說現在才開始享受吧。」

「也是呢。」

守生不再說話，將目光轉回了表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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