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煙 - 13 光的褪色

等待大巴來的時候，她一直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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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說的話好多，可是我說不出來。」她笑，「怎麼辦啊，我捨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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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再被欺負的話記得保護好自己，一個人不要走夜路，多吃點，好好讀書，不要放棄。」她說，「不要放棄吧，不要把一切想得太差，我們一起努力生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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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想聽到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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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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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說。我想我真的是個很懦弱的人，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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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這樣吧，與其撒所謂善意的謊，不如先把一切剖白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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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辦法答應你我能做到，我覺得這對我來說有點難度。」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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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你只要答應我你會盡力就好。」她卻說，眼神偏偏如此逼真，「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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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根據，結果南姐姐才是騙人的人，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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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樣說也太惡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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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點頭就好啊，和第一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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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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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竟笑出半邊小梨渦，輕輕地要來拉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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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回來的吧？」我不明白這樣問的意義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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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回來的，我發誓。」她說，「我也會想你，你也會想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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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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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要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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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大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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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輛大巴那樣高，人在它面前渺小得像顆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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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再見」，於是我心臟上的裂痕終於破成一個空心的洞，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一場兵荒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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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花費所有力氣才能維持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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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說話，只沉默地目送她上車，沉默地跟她隔着玻璃窗揮手，沉默地等待大巴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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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把除她以外的輪廓都虛化，我看著她，心底生出一股強烈的衝勁，想要衝上前去抱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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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開始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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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了兩分鐘，大巴還是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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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開口，我努力讀她的口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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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天空。」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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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看見一片薄薄的，輪廓在發光的雲。再去看她時，她抿着唇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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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柔和了她那雙長得無情的眼睛，淡化了她五官輪廓給人帶來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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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想記住這張容貌，可是大巴開始調頭了，盡管動作緩慢，終是將她帶離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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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一切虛幻得像個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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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的子彈在我的心臟打破一個空心的洞，我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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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越行越遠，終於縮成一個不能再小的圓點，輾過然後烙印在我心上，最後隨着光的褪色消失在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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