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黯吶喊 - （二）冥獄罪蛾．承｜澄昕

　　澄昕緩緩睜開雙眼，身體因摔落麻痹不已，察看已恢復燈光的升降機，門也漸漸打開，她不假思索便奔跑橫衝⋯⋯

　　就像恐懼才導致的條件反射，她快步離開這棟荒廢大樓，所望夜街燈火通明，人們摩肩接踵，隨處繁華，喧鬧不已。

　　無數大型的廣告招牌以及攤販，朦朧閃爍著璀璨的燈光，澄昕遊蕩，穿過路上來往人群，不久人煙漸變稀少，僅有舊式公寓豎立眼前。

　　澄昕神色淡然地入內，沿經灰黯石泥走廊，踏上細碎白綠交間方塊瓷磚樓梯，燈泡閃爍滋滋作響，頃刻照亮橘光，映襯樓梯表面那陳舊的瓷磚顏色。

　　家就在三樓，澄昕繼續往上樓梯，不禁看見反映在石泥牆上的陰影⋯⋯

　　「這——！」澄昕語塞。

　　因為——

　　人的影子不可能是巨型飛蛾的形狀。

　　她沒有細思，也不敢想像，只好一路奔向自己的家裡。

　　「呯」！

　　關上門後，澄昕摸黑打開家裡的燈光。

　　「果然⋯⋯」

　　家裡沒有任何一人。

　　從玄關以至狹窄的大廳裡，紅木椅及矮桌、大部電視，該有的一應俱全，她急忙地走至洗手間裡，立即脫光衣服打開淋浴間的蓮蓬頭。

　　順著淅淅流水聲不斷作響，澄昕瘋狂地拭擦自己的身體。

　　縱然身體、四肢全是一塊又一塊的紫青瘀痕，她也不管自己疼痛，使肥皂將手臂、脖子、胸部，還有下體，摩擦至皮膚紅腫。

　　好討厭。

　　好討厭、好討厭、好討厭、好討厭、好討厭⋯⋯

　　那個人摸過的任何部位都好討厭！

　　「嗚——」

　　每每回想這事，不禁便哽咽抽搭起來，澄昕哭泣不止，淚水也順著流水流落。

　　這種污穢不管怎樣都清洗不掉，她走至鏡前，瞧去自己毫無生機的淡素臉容，沉重的黑眼圈略顯疲憊。

　　微微睜開眼簾，澄昕展現淡泊，什麼事情也沒所謂了⋯⋯

　　就像世界不再接受自己那樣。

　　既然不被任何人接受，那麼——

　　死掉便好了，她閉目顫抖不已，眼淚再次從眼角滑落至臉頰、下巴，慢慢滴落至洗手盤間。

　　嚓嚓嚓嚓嚓——

　　怪異聲音忽然傳入澄昕腦海裡，她微微抬起眼簾，映入至眼簾的僅剩下一片灰黯，除了鏡中的自己⋯⋯

　　雙瞳如惡魔般反映紅耀，額頭也一併裂開，綻露連住的兩隻眼。

　　「唔！」

　　澄昕倒抽一口氣，怪異景象充斥著她的視野，除了自身外，還有死掉的飛蛾，填滿了洗手台。

　　突然水龍喉湧出了鮮血，淹浸洗手台中的飛蛾，隨著血從盤中滿至傾瀉，它們皆彷彿活過來，飛散、湧現至她的面前。

　　「啊啊啊啊啊！」

　　⋯⋯

　　眨眼間，眼前已恢復原本模樣，望向鏡中的自己，與原本的自己沒有分別，澄昕小心翼翼，以指尖觸摸方才綻露裂開的額頭。

　　貌似⋯⋯只是幻覺而已。

　　看來是因為太過疲憊，她垂首沉思，沒多理會便換上簡單的衣服，慢步於屬於自己的房間中，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翌日，朝曦從窗外滲透和煦暖和的光線，澄昕揉搓眼睛，就像以往一樣，惡夢纏繞不斷，她稍稍打著哈欠，伸展身體，簡單洗漱片刻，穿上襯衣、摺裙⋯⋯

　　把黑絲襪從腳掌套至大腿，以及長袖毛衣，從鏡子看見自己那淡素臉容，雖然身上瘀痕都被遮蓋了⋯⋯澄昕勉強地苦笑，神情立刻轉變憂鬱，久久未能釋懷。

　　「不想上學。」

　　無論如何，再不出發便會遲到了，她快步離開家裡，白日清冷的街道，只有蛋餅早餐店排起長長的隊伍。

　　「欸！你是⋯⋯閻同學，對吧！」

　　「你也來買早餐嗎？真巧呢！」少年聲音陽光開朗。

　　澄昕反應回來，回眸於那名俐落褐髮的少年，他瞇起雙眼、綻露雪齒的笑容，就像太陽那樣和煦溫暖，澄昕不禁小鹿亂撞，心跳加速。

　　「嗯、嗯⋯⋯」

　　她微微頷首，撩起髮絲到耳背，眼神飄移，羞澀得不敢直視眼前的男生。

　　澄昕知道他是國立蒲薇高中的校草、籃球社的隊長，也是隔壁尖子班的鏡無明。

　　雖然在學校裡，與他並無太多交集，但以眼前對象那帥氣及曝光程度，確實令澄昕不禁偷偷注目⋯⋯

　　據說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不過這也很正常，像他這樣的人——

　　與自己不同⋯⋯是被世界所喜愛的人，澄昕暗忖。

　　「那⋯⋯閻同學你要什麼？我幫你買吧！因為⋯⋯」無明斜視後方隊伍，撓著後腦勺，苦笑道。

　　「謝謝，那我便要火腿蛋餅。」

　　半晌，無明便拿著蛋餅和豆漿出來。

　　「閻同學，這個是給你的。」

　　他遞上一份蛋餅及豆漿。

　　「欸，我、我沒點豆漿。」

　　「嗯？沒事，我請你，下次你請回我便行了。」無明燦爛地笑著說道。

　　彷彿被他溫暖的笑容感染，澄昕垂首嘴角淺勾。

　　與他並肩同行於上學路上，貌似是第一次，澄昕咬著蛋餅，除了肉鬆、火腿、豆干等的多種層次的口感與味道外，還有滿滿的蛋香。

　　仰望於那個吃得愉快的少年，彷彿幸福就是如此簡單，慢行途中，兩人不知不覺便把手上的食物清理乾淨，待抵達學校內走廊，澄昕稍稍不捨⋯⋯

　　「那麼⋯⋯閻同學我走這邊，拜拜呢！」

　　「慢著！」

　　「欸？」

　　無明側著頭，看似有些疑惑。

　　「叫我澄昕便可了，鏡同學。」

　　澄昕又撩起髮絲至耳背，臉紅耳赤，撇臉彆扭。

　　「嗯！澄昕，那你也叫我阿明便好了。」無明瞇著眼睛，淺笑地說。

　　說後，他便離開消失於眼前，該有的輕鬆愉快從澄昕臉上消逝，留下的⋯⋯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IAgaoCIT

　　只有淡淡的憂愁。

　　「呼——」

　　澄昕在二年丙班的門前深吸一口氣，當打開門時，門上水桶忽然傾瀉，倒出的水直將她淋至整身濕漉。

　　「哈哈哈哈哈！澄昕早安呢！」棕髮側馬尾的少女咧嘴嘰笑。

　　啊啊——！是啊，澄昕暗忖，安璃音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肆意霸凌，把她當成取樂的玩具，是最無可寬恕的人。

　　澄昕瞧見璃音坐在書桌，不羈放縱得像個老大般翹起二郎腿。她惟有默默無言，撇臉轉身走向自己的坐位，卻突然被伸出來的腳絆倒。

　　「哎呀，你沒有受傷嗎？我沒發現你在這呢！澄昕。」綁有公主辮的女生皺眉彎腰，慰問道。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jQifbWOo

　　「對對，澄昕你別急著走嘛。」

　　璃音輕躍踏步，拿起自己的攝影機，俯身回播昨日不堪的影像於澄昕眼前，少女被撕扯衣服、強姦，發出尖叫與悲鳴。

　　「是不是很精彩呢？我們的女主角。」

　　「嗚——」

　　澄昕瞪大雙眼，瞳孔收縮顫抖不已，雙手捂著鼻子及嘴巴，淚水不禁隨著眼框流落。

　　「嘻嘻嘻嘻嘻！」

　　他們的笑聲如同魔鬼，讓澄昕由衷厭惡，她徐徐站起，慢行到自己的坐位，望向木桌上全是紅色馬克筆的行跡⋯⋯

　　醜八怪、賤屄、瘋蛤仔、瘋子、臭機掰——

　　為什麼你還不去死！？

　　大大的字寫在桌子中央，還有各種性器官和糞便塗鴉。

　　「對了，今天我準備了早餐請你吃的。」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YopMeAbVR

　　璃音走近而來，手撐在澄昕的桌上，頃刻縮開並不斷甩起手掌，如同觸碰了什麼骯髒東西一樣。

　　「呃，真噁心。海俊！」

　　「是、是！璃音。」

　　瞧去聲音方向，胖子正拿著糖果盒子，略顯笨重地走至璃音面前，當打開盒子瞬間，裡頭有一隻大大的蟑螂還活著爬行⋯⋯

　　「吃了牠吧！」璃音命令道。

　　「吃了牠、吃了牠、吃了牠、吃了牠、吃了牠⋯⋯」班上眾人都在起哄。

　　「嗚——」

　　在眾人的壓迫下，澄昕莫敢不從，雙手哆嗦地著拿起蟑螂，幼細的觸腳爬行觸感使澄昕起雞皮疙瘩，她卻只能緩緩將蟑螂放入口中、咀嚼、吞嚥——

　　「嘔！」

　　她猛然感到反胃不適，立即橫衝女廁內，待吐出一切，便廁中還有那蟑螂殘骸和蛋餅豆漿⋯⋯

　　叩叩——

　　「唔！為什麼開不到門？」

　　澄昕使勁拉動門把，卻絲毫不動，看來便廁門外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這種事情早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蹲在廁板上，無聲啜泣。

　　「嗚——我已經受夠了！」

　　⋯⋯

　　澄昕心裡充斥著委屈，卻無法作出任何改變。時間漸漸流逝，就像沒有人認識她，對她不存在的事情不聞不問。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OgINeQnb

若然是這樣⋯⋯恐怕⋯⋯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SE5SUBdK

翌日也不會有人來，澄昕心想，不禁再次流淚。

　　忽如其來，門外發出搖晃聲，當門被打開時，澄昕仰望那名拯救她的人，棕髮少年就像曙光，伸出了手⋯⋯

　　「澄昕！你沒事嗎？」無明說道。

　　「嗯，我沒事。」

　　「沒事便太好了。」

　　澄昕不自覺便扶上他的手，縱然不知道為什麼無明會來拯救自己，卻默默感到一股暖流亂竄在心窩裡，適才的絕望悲恨⋯⋯也彷彿煙消雲散。

　　「那我們走吧。」

　　「欸⋯⋯」

　　澄昕疑惑，但因為無明的主動，讓她無法抗拒屬於少年的溫暖，待走至學校天台上，瞧見無明伸手仰望日暮，眼睛映襯起橘橙之色⋯⋯

　　「既然在這個世界上不被任何人喜歡，天空僅剩一片灰黯⋯⋯」

　　「絕望的吶喊，世人也無動於衷⋯⋯」

　　「阿明——你——！」

　　無明忽然回眸，橘橙雙眸直視而來，微風吹拂，使他那褐棕短髮輕輕飄揚。

　　「澄昕，你願意跟我一塊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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