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黯吶喊 - （三十四）灰黯鏡像．結｜夢朧

　　她綣縮在角落，陷入恐懼之中不停顫抖。

　　灰黯，如同無法確定的未知，使她鬱悶、驚恐、焦慮。

　　眼前那些怪異景象皆印證這個世界從不美麗，灰黯又醜陋。

　　她孤單一人，永遠囚禁在灰黯之中，無法掙脫。

　　但是——

　　在五年前觸及那幅畫像時，她便清楚藝術不單單是指美好的事情，縱然是醜陋的人性，還是對生命的痛苦煎熬，依舊能夠戰慄人類深處的靈魂。

　　「灰黯⋯⋯吶喊。」她無意識地說出這句話。

　　這種吶喊，是她的情感、心靈，也是謳歌對於殘酷現實的抗爭。

　　「呼！」

　　待意識回來時，夢朧攤坐玄關額頭泛汗，眼前仍是灰黯，所望狹窄的大廳，本該紅色的木椅毫無任何色彩，以及矮桌、大部電視⋯⋯

　　「不！為何！？」夢朧瞪大雙眼，瞳孔持續顫抖，震驚道。

　　先不論那灰色畫面，家裡的空間，以及那些家具的擺放位置截然不同，說起來盥洗室是在左側嗎？夢朧暗忖。

　　縱使如此，她卻不自覺地慢慢挪移身體，如大腦不受控制般走進盥洗室，進門頃刻，本是右側的鏡子所在，卻變成左側⋯⋯

　　本以為已經從那異象解脫的她，現在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從沒逃脫，凝望那完好無缺的鏡子，墨黑散髮的少女，身穿純白長裙，雙眸反映紅耀。

　　她惶恐不已，趔趄踏後，目瞪口呆，冷汗冒出。

　　「⋯⋯姐姐。」

　　恐懼侵佔夢朧的心靈，但是意識仍然存在，夢朧直愣愣地凝望鏡中少女，瞧見她恣意行動的模樣，還有鏡中所示的盥洗室，充滿色彩，也沒有顛倒。

　　「夢朧，你來了。」鏡中少女以指尖輕觸鏡面，所說之聲回音動蕩。

　　「姐姐！你到底想要怎樣！？快把我放出去！」夢朧怒目圓睜，大斥道。

　　「放你出去？呵！沒記錯當初是你決意把身體交託給我⋯⋯」

　　「就在這裡。」

　　「嗚！」

　　忽然夢朧頭顱傳來陣陣劇痛，她左掌側按著頭，旋即從腦海中浮現數段畫面⋯⋯

　　就在那夜回家後，她瘋狂拭擦身軀，漸漸便清楚這污穢不管怎樣也清洗不掉，她走到鏡前，看著那毫無生機的淡素臉容，沉重黑眼圈略顯疲憊。

　　夢朧微睜眼簾，展現淡泊。

　　『⋯⋯已經什麼事情都沒所謂了，就像世界不再接受自己那樣。』

　　『既然不被任何人接受，那麼——』

　　『可以喔！姐姐⋯⋯只要他們能夠死掉，不管任何代價——』

　　說後，她閉目眼簾仍在抖動，眼淚不禁從眼角滑落臉頰、下巴，繼而滴落至洗手盤內。

　　『契約成立！』

　　嚓嚓嚓嚓嚓——

　　耳邊傳入吵雜聲音使她回神過來，她不敢置信當時的情景，大腦一片混亂。

　　「騙人的⋯⋯不是！不是這樣的，你騙人——！」夢朧大聲叫喊道。

　　「現在——」

　　鏡中女子沒有理會夢朧，咧嘴而笑。

　　「契約裡的報復對象還剩一人。」

　　是子傑！夢朧意識到鏡中少女所說的對象，立刻使拳頭大力錘擊，然而鏡子依然絲毫不動。

　　「不行——！只有他、只有子傑他——」夢朧崩潰，大聲痛哭。

　　「為什麼？明明你當初還這麼痛恨他⋯⋯」鏡中少女看似疑惑，側頭說道。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他是、他是——噁！」

　　夢朧語塞，忽然胃部猶如翻江倒海，她強捂住嘴巴不斷乾吐。

　　⋯⋯是的，他是腹中孩子的爸爸，夢朧強忍著不適，雙手支撐洗手盤，汗水淋灕，縱然子傑做了這種事，但夢朧始終無法棄子傑於不顧。

　　若然那人有什麼事，那孩子該怎麼辦？夢朧雙瞳抖動不斷，久久無法平靜。

　　「⋯⋯求求你，姐姐。」夢朧抽搭道。

　　「求求你？呵！真是可笑呢！你忘記五年前你做過的那些事嗎？因為你那醜陋的嫉妒心，害死了我！還有蒼煜⋯⋯」

　　鏡中女子驀然動怒起來，額頭裂開，綻露多一雙眼。

　　「明明最該死的人應該是你，閻．夢．朧！」鏡中女子怒斥，強烈動蕩的聲音恍如閻王動怒，震撼心靈。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夢朧緩緩跪在地上，雙手捂臉，淚水止不住不停地流淌，肺部猶如被悲傷湧入，每每呼吸很是困難，她清楚無論做什麼事，也無法挽回曾經所做的事情。

　　對不起這三個字，到底還要再說多少遍？夢朧閉目眼淚仍持續流淌，自從那件事後，她曾經有過一段快樂時光⋯⋯

　　但是，幸福就像夢幻朦朧，怎樣也無法捉及。

　　轉眼間，她的眼前便僅剩灰黯。澄昕死去不久，父母離異，她與母親只能住在破舊公寓，母親也因工作壓力，以及失去女兒罪孽歸咎在她身上。

　　而她，從來不是照耀光亮的人，沒有習慣班裡的氣氛，逐漸變得孤單一人，就像澄昕所說一樣——

　　『夢朧⋯⋯那些，從來都不屬於你的⋯⋯』

　　剎——

　　驀然四周變得漆黑無比，但她卻能看見自己正棒著心臟，儘管心臟仍在「怦怦」跳動，但是那長滿蛆蟲、腐爛的樣子，真是醜陋不堪。

　　閻夢朧討厭一切，包括學校、家庭，以及自己。

　　但是，不知不覺間，她的眼中卻出現光亮⋯⋯

　　從早餐店裡撞見的棕髮少年，他瞇起雙眼，露出白齒的笑容和煦溫暖。

　　突然變得紳士的子傑，為何每次見面，他總是會搔著頭臉紅耳赤？

　　還有腹中感受到的生命，已經三個月了，她有時候還會感覺寶寶在用力踢著肚子，看像盼望能早點誕生到這個世上。

　　夢朧皺眉垂首，輕撫肚子。

　　「我連名字也想好了，不論男生，還是女生也能用到的名字⋯⋯」

　　「望曉。」

　　無論這個世界多麼黑暗也好，她也希望寶寶永遠能看見曙光。

　　夢朧淺笑，以手掌拍下拍肚子，肚子也在回應她，輕輕作動著。

　　「可以喔！姐姐⋯⋯一切便如你所願。」夢朧釋懷道。

　　頓時黑暗盡頭劃破一道曙光，鏡子碎裂之聲也隨之響應，重現至眼前是那熟悉班房，教台及桌子灰塵遍布，牆壁也破破爛爛，看似還有些搖搖欲墜⋯⋯

　　失去窗戶的洞口傳來陰涼之風，夢朧輕輕摩擦雙臂，瞧見眼前昏迷倒下的警官和子傑，她四處張望⋯⋯

　　「阿明！？阿明——是你嗎？」

　　「喵——」

　　她回眸尋找貓的聲音，只見教師桌上那半透明黑貓，瞇著眼睛用前腳擦著臉，頃刻牠的身體便化作光點慢慢消逝⋯⋯

　　「⋯⋯阿明，謝謝你。」夢朧感懷道。

　　爾後，她一手拉著子傑手臂擺放在自己肩上，從學校走廊拖墜著他走至樓梯，待離開這處荒廢小學後，她微微喘息，在深夜道路上，繼續拖動子傑行走。

　　不知道明日會怎樣，警察會把自己逮捕嗎？夢朧思忖，只要子傑和望曉還在，或許再也不會害怕了。

　　「唔！好重啊！」

　　仔細乍看身旁那高大少年，他還在昏昏欲睡的，果然是因為太過高大嗎？難怪身體這麼沉重，夢朧不禁失聲偷笑起來。

　　「唔——」

　　黑髮少年慢慢甦醒過來，並揉搓著眼睛。

　　「澄昕！？你怎、怎怎麼會在這裡的？」子傑慌措不及，僅見他立刻退後數步，臉頰早已通紅。

　　「噗哧！子傑，你醒過來了。」夢朧把手指貼近嘴唇匿笑道。

　　「我好像發了一個很長的夢。」

　　子傑搔著頭，皺眉困惑。

　　「但是卻想不起來了。」

　　「是嗎——」

　　夢朧詫異，意識到那是無明最後的祝福，不禁皺眉撇臉，手不自覺地放在胸膛處，內心緊揪。

　　「對了！澄昕。早上，你不是要跟我說什麼嗎？」

　　是啊！夢朧輕撫肚子，回想起從警察局離開時還沒把話說完，不知道那個少年知道會是如何反應？若然子傑不想要那孩子，夢朧也絕不放過他便是了⋯⋯

　　「嗯——是這樣的——」

　　剎——

　　「將他殺死。」

　　夢朧還沒把話說完，突然睜大雙眼，瞳孔不停抖動，植入大腦的女聲震懾心靈，而她的身體像是不受控制般，從衛衣衣袋中翻找出匕首⋯⋯

　　「澄昕！？澄昕，你怎麼——」

　　刀刃已然刺穿少年的身軀，他額頭泛汗，強行捂住肚子詫異不已。

　　「啊啊！真麻煩到死呢！這個時候還要跟我掙扎嗎？」

　　夢朧驀然變了另一個人似的，雙眼反映紅耀，把左手扶緊子傑的肩膀，右手使小刀用力拔出，再刺插他的體內。

　　「死吧！」

　　既然一刀不死，那麼便多插幾刀。

　　「澄⋯⋯昕⋯⋯為什麼⋯⋯」

　　「為了復仇！你就好好跟我在地獄裡懺悔吧！傅子傑。」夢朧冷冽道。

　　隨著子傑倒下頃刻，地上也滲滿他的鮮血，夢朧昂首藐視已經死絕的屍體，輕輕晃頭，秀髮飄揚，旋即扭頭仰望道路上的轉角鏡。

　　「不！不要——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啊——！？姐姐。」黑髮少女於漆黑的地方不斷敲打著鏡片，失聲痛哭道。

　　「你還不知道嗎？惡魔的話，從來不可信。」

　　夢朧那紅色雙眸微笑如彎月，咧嘴而笑。

　　「你的姐姐在五年前便已經死去了！我從來也不是你的姐姐。」

　　「嗚——那、那你到底是誰？」黑髮少女驚異道。

　　「這並不重要呢！對了，告訴你一件事情吧！」

　　「我在那個圖書館女孩發現那本《禁忌教典》，惡魔降臨儀式已經準備好了，謝謝你，夢朧，還有你腹中的『彌賽亞』。」

　　夢朧撫摸自己肚子，訕笑表情毫不遮掩。

　　「沒記錯他叫『望曉』對吧？罪人的兒子，作為惡魔的祭品，真是極品啊！」

　　她把舌頭舔著嘴唇，臉頰泛紅，對此已經急不及耐。

　　「你就永遠囚禁這鏡中灰黯吧！作為罪人的結局，真是無比合襯呢！閻夢朧。」

　　說後，夢朧便插著衛衣衣袋踏步離去，微風將她秀髮輕輕吹拂，每每踏步彷彿都散發著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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