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黯吶喊 - （二十四）魘夢妖貓．結｜子傑

　　道路上，子傑回眸於身後的少女，不由自主便站在原地等待。

　　「怎麼啦？」澄昕走近而來，詢問道。

　　「沒——」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為此停留，是對於少女的憐憫？還是自那天起，便對她產生了感情？

　　「你的臉⋯⋯怎麼了嗎？」子傑問道。

　　「沒什麼，只不小心撞到牆角而已。」

　　澄昕捂住受傷的臉頰，眼神遊移飄忽。

　　「唔——你也是這樣回答『他們』的？」子傑瞥向警察局，暗示道。

　　「呃。」

　　瞧見澄昕驚訝的模樣，子傑不禁竊笑起來，這種謊言恐怕就連簡單掩飾也做不到，兩人同步於街道上，澄昕一聲不吭，但子傑總是會默默觀看著她。

　　因為身高差的關係，他只能看見少女頭頂，鳥黑頭髮沒有任何頭皮屑，驀然微風吹拂，秀髮飛揚，還輕輕帶過洗髮精香氣。

　　子傑頓時小鹿亂撞，羞紅了臉，與早陣子在學校看見她的時候不同，煥然一新的打扮，那黑貓衛衣與黑絲短裙，卻有別種氣質。

　　是因為她穿著便服的原因嗎？子傑凝視著她，曾經畏畏縮縮的美少女，現在卻與他並排走在一起，看似這麼自然的事情⋯⋯

　　但是——

　　「澄昕⋯⋯你不怕我嗎？」

　　子傑單手插著褲袋，不敢直視於她，因為⋯⋯

　　他是第一個強姦少女的人。

　　這種事實無法抹掉，時間也無法倒流，而悔疚也如同洪水一發不可收拾，久久無法釋懷，子傑緊皺眉頭，另一隻手也不禁捂住胸膛及襯衣。

　　怦怦——怦怦——

　　心臟跳動猶其清晰，每當跳動時，皆會讓他回想起那罪惡行為，強烈的愧疚像荊棘纏繞纏繞著他的心靈⋯⋯

　　「⋯⋯或許已經習慣了吧！子傑——」

　　黑髮少女走在他身前停頓下來，雙手擺放後背雙互握起，回眸直視著他，那漆黑雙眸深邃而迷人，子傑怔住，雙目睜大，不禁被她的舉動深深著迷。

　　「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的。」

　　「欸——」

　　澄昕慢慢靠近而來，子傑心跳加速，不禁瞟去她那白皙脖子，猶如曾經以舌頭舔嘗那香甜氣息，明明內心充斥著罪惡感，卻會不由自主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子傑猛然吞下一口水，理智阻止了這份衝動。就在回校沒多久時，他已知悉澄昕交了新的男朋友，也清楚自己在澄昕眼中——

　　僅僅是一名欺凌者，以及一名強姦犯。

　　到底他還有什麼面目出現在那名少女身前？子傑一直懊惱著，縱然貧窮也不能使他夜不能寐，但是澄昕卻可以。

　　「喵——」

　　忽如其來，貓的叫聲打斷了澄昕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澄昕突然變得驚惶失惜，僅見她退後一步，雙手捂住頭顱，眼珠子也不停左右移動。

　　「啊啊啊啊啊——不、不要過來——！」她失神大叫吶喊。

　　「澄昕，你、你怎麼了嗎？」

　　子傑怔住，不敢貿然安撫她，凝滯在空中的手掌始終沒有觸摸她，就像是罪惡的後遺症一樣，藤蔓從指尖開始蔓延，纏繞著他的身軀讓他無法動彈。

　　轉眼間，他看見周圍全是灰色，無論街道、店面牆壁、斑馬線，還有紅綠燈，就像世界從來沒有色彩般，子傑驚恐，瞳孔卻持續顫抖。

　　驀然身上藤蔓盛開一朵又一朵純白鮮花，直到左眼球被貫穿綻放出清麗脫俗的白色桔梗。

　　「啊啊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子傑震驚不已，被戳破的眼睛不斷流出鮮血，將那純白桔梗染上血色，但是他卻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右眼還能看清楚，子傑垂首望著自己變得灰黯的身軀與身體，藤蔓漸漸緊勒著身體，衣服也被勒破，直到藤蔓掐入肚子，頃刻間，灰色的腸子也掉下來。

　　然而，他轉眼望向眼前，崩潰的少女忽然轉動脖子，就像沒有關節般，怪異扭轉直將她的脖子扭成麻花，但她仍然活著，雙眼反映紅耀。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她整個人像錄影帶壞掉所出現的影像，不斷重覆那一個字。

　　「那裡⋯⋯五年前⋯⋯真相。」

　　突然她恢復流暢之感，輕絲細語的空靈之聲猶如鬼魅，直入心靈。

　　唰——

　　⋯⋯

　　「哈——！」

　　他立刻扎醒，大汗淋漓，顫抖的手輕摸左眼皮，凸起的觸感讓他稍稍恢復神智，他繼而碰碰肩膀、肚子，確保身體沒事才挺直身子，挪移腳步離開床上。

　　貌似方才事情只是一場惡夢，瞧見外頭天色早已暗下來，但他卻沒有中途的記憶——

　　到底是什麼時候回到自己家裡？子傑額頭仍在冒汗，內心動蕩不安，那時的夢境連同警察局的記憶猶新，讓他分不清魘夢與現實。

　　大廳裡空無一人，沒有燈光下盡顯漆黑，憑藉著習慣，他慢慢走到開關按鈕前，把燈打開，當橘光照耀周圍，他才鬆一口氣。

　　「喵——」

　　剎那，他眼角餘光看見黑貓的身影，在露台死角慢步，跳躍至沙發旁的矮櫃，頃刻牠漸變透明，慢慢消失蹤影。

　　叮鈴鈴鈴鈴——叮鈴鈴鈴鈴——叮鈴鈴鈴鈴——

　　家用電話持續響鬧，子傑睜大雙眼，驚慌不已，惟慢慢靠近拿起電話，放到耳方接聽⋯⋯

　　「喂？」子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嘗試發聲尋找對方確定。

　　『⋯⋯沙沙⋯⋯國立日昇⋯⋯沙沙⋯⋯嘀嘀嘀嘀嘀。』

　　除了無數雜音外，還夾雜風聲和空靈的女聲，子傑慌措不及，他知曉那是騷靈現象，身體哆嗦不停，待回神之時，電話已掛掉了。

　　「呼呼⋯⋯到底什麼回事啊！」

　　儘管他很想破口大罵，但是卻不由自主思索那女聲所說的話，國立日昇小學，是傳聞中的廢棄小學，為什麼那個女人要叫他去那裡？

　　子傑沒有多想，收拾需要帶的東西放在背包裡，或許這是預感，但是他卻無法忘記夢境中澄昕所說的話——

　　五年前，以及真相。

　　片刻過後，他便抵達那荒廢小學的門前，那門欄生銹甚至長滿藤蔓青苔，他輕輕推門，卻發現那門欄已是搖搖欲墜，子傑沒有多想，繼而進入內裡。

　　黑夜裡的學校外圍盡顯荒涼，草地生長茂盛，仰望那破舊不堪的建築，那些空隔全都透風，像失去窗戶的感覺，僅有深黑無盡的深淵。

　　忽然，他從那黑洞裡看見了微光閃爍，疑似人造光源忽明忽暗，頃刻便再次消失，只剩下黑暗，子傑一邊觀察的情況下，步伐也沒停止，很快便邁向學校門口，進入內裡。

　　「咳咳——」

　　濃烈的灰塵與氣味充斥此處，子傑輕撥鼻子前的空氣，另一隻手也打開手電筒，待光照耀周圍，還能看見蜘蛛網覆蓋下的壁報板，還有小孩子的塗鴉。

　　不⋯⋯

　　這塗鴉很是詭異，眾個小孩紛紛指著一個蹲著身子抱頭的小女孩。

　　「哈哈哈哈哈。」

　　忽然腦海中便聽到無數笑聲回蕩強烈，直迸心靈，那群小孩似是在取笑那名小女孩。慢慢，塗鴉便消失了，反倒變成了六年丙班的字眼。

　　「果然，是這樣嗎？」

　　背後傳來青年的聲音，子傑立刻扭頭，看見那灰亞麻曲髮的青年，一手拿著手槍，另一手拿著手電筒對向子傑。

　　那是早上在警察局盤問他的青年警官向臨澤，子傑吃驚，他怎麼會在這裡？

　　僅見那個警官收回槍械，走近而來，輕輕觸碰那壁報板上的塗鴉文字。

　　「或許你應該有很多疑問，但是我們還是邊走邊說吧！六年級在這棟大廈的六樓處——」

　　臨澤一臉淡然，輕睨著子傑，似乎早已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子傑困惑，但這個人既然願意解釋事情，也只好唯唯諾諾跟隨他從走廊至樓梯。

　　「臨澤⋯⋯學長？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子傑猶豫一會兒，斷續地問道。

　　「是喔！我還忘了你可以叫我學長，是早上的事情，對吧。」臨澤走在前面，頭也不回，澹然道。

　　「嗯——」

　　「看來，你也發生了這種異象，在中途失去了記憶，然後起來時，發現天已經黑了。」

　　子傑閉目，確實如同他所說的一模一樣，但是他想知曉的可不是這表面這麼簡單。

　　「這異象的根源⋯⋯到底是什麼來的？」

　　待轉角處時，那家伙忽然停下腳步，令子傑差點撞到他了。

　　「你知道雙子共生現象嗎？」

　　「欸！為什麼這麼突然——」子傑詫異道。

　　「五年前，這裡發生了一宗校園欺凌事件，一名女孩被反鎖在班房內的儲物室，當警察發現她時——」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已經——」

　　「你猜想得沒錯，已呈乾屍狀態，而死者正是閻澄昕的雙胞胎妹妹，閻夢朧。」

　　「什麼！？」

　　「她⋯⋯是被詛咒的女孩呢！」

　　待抵達六樓時，子傑仍在跟著臨澤走到六年丙班的門前，從外面也能聽見少女獨語的空靈之聲，子傑莫名感到背後發涼，只見臨澤冷淡地點頭後瞬間踢開那道門，高舉著手槍及手電筒，瞄準著在教台的黑髮少女。

　　「別動！」

　　「哎啦！子傑還有⋯⋯向警官，這麼晚了——你們在這裡幹嘛呢？」

　　澄昕單手拓起下巴及臉頰，臉頰泛映朝紅，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也不慌張，子傑睜大雙眼，縱然滿臉疑惑，但看見澄昕那淡然自信的舉動，那雙眼折射出的顏色⋯⋯

　　就像當時在班房裡看見的一模一樣，子傑震驚不已，瞳孔持續抖動著。

　　「這句說話應該是我來問你！閻澄昕。」

　　臨澤雙目微垂，語氣冷冽且低沉，槍也隨之被拉下板機⋯⋯

　　「是嗎？但是⋯⋯我是與阿明一起來的，你說是不？阿明。」她扭頭望向側旁的空氣說道。

　　「欸！？」

　　阿明⋯⋯是尖子班的鏡無明嗎？子傑怔住，因為他完全看不見無明的身影。

　　「你說的是鏡家那兒子嗎？他已經死⋯⋯早在十四日前，我們在國立蒲薇高中田徑體育場的挖出了他的遺體。」

　　「你⋯⋯難不成看見了他的鬼魂？」臨澤繼續說道。

　　什麼！？子傑驚異，完全無法置信，就像其他學生莫名其妙地陸續死去一樣——

　　璃音、海俊、秋羽、楚妤、辰宇⋯⋯還有無明，子傑僅僅望著澄昕身旁，那什麼都沒有的教台，忽然出現了棕髮少年的身影，而雙目卻像貓呈現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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