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者：亞瑟 - 第四章節十之命中的我們（五）

通往大深谷的道路只有一條，必須穿過城門外的石橋，再沿著左側道路前行，繞過半圈城牆，接著穿越一片樹林，方能抵達。然而，這趟路程並不短，因此那些專業的採藥人通常會在天未破曉時，便已抵達森林入口等候採集時機。而此刻，他們前行的路上，一車車裝滿新鮮藥草的馬車正陸續駛回城內。

行至石橋，愛默兒突然令達努塔停下腳步，興奮地掙開亞瑟的手，迫不及待地跳下坐騎，跑向橋邊的石墩，指著那塊與陸地相接的石面，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亞瑟──快來──」她抬手揮舞。

亞瑟揚起微笑，以小跑步，跑向石墩處。

「我們在這裡刻下名字吧！」

「為……」

亞瑟剛開口，腦中忽然閃過幾天前愛默兒講述的故事──《往世來生》，那個淒美動人的傳說。故事中的戀人曾在石墩上刻下彼此的名字，以作為來世重逢的標記。

她連匕首都準備好了，顯然不是意外。

亞瑟看著愛默兒興奮的神情，心中莫名柔軟了起來。他輕輕點頭，接過匕首，與她輪流在石墩上刻下彼此的姓名。

當亞瑟刻完最後一筆，轉頭的那一刻，忽然感受到一陣溫熱的氣息朝嘴唇襲來。

他愣住了。

意識在瞬間彷彿被那一吻抽離；一雙近在咫尺的澄澈眼眸毫無阻攔地穿透他的靈魂。

愛默兒微微扶起亞瑟臉頰，額頭輕輕抵著他的額頭，嘴角漾起幸福的微笑，似乎沉浸在這刻難以言喻的甜蜜中。

亞瑟終於回過神，此時才察覺自己心跳瘋狂跳動，而且好像漏了好幾拍。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因這個舉動而怦然心動。或許，這份溫暖的悸動，早已悄然在他心中發了芽。

他不介意這刻再發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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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四目相對，氣氛漸漸升溫，然而，就在這美好畫面即將定格之際，亞瑟腦中突然閃過一抹煞風景的身影──薩洛梅。

他的思緒一瞬間被拉回現實，視線不自覺地飄向四周，最後停留在石墩上。他突然笑了出來，愛默兒則是一臉疑惑。

「怎麼了，亞瑟？」

「妳等等──」

亞瑟重新接過匕首，在石墩最底部刻下了一串薩洛梅名字的縮寫。

愛默兒歪著頭，湊近一看，臉上的疑惑更深：「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亞瑟唇角揚起一抹頑皮的笑意，故意賣了個關子，「算是給那個老粗一個驚喜吧。」

他已經開始期待薩洛梅看見這個刻字時的表情了。如果這一切不是夢，那麼他一定要狠狠地嘲弄薩洛梅，直到對方氣得哇哇叫、甚至氣到想把石墩砸爛為止。

愛默兒回想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是你說的那個紅皮膚朋友，比父親還強壯的那位？」

「嗯，那傢伙沒什麼耐心，又愛碎嘴，還嘴臭得要命。」亞瑟忍不住笑了，「不過，他心思很單純又正直，已經成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真有趣呢，希望有一天能見見他。」愛默兒笑著說。

亞瑟聳聳肩，語帶調侃：「那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他願意陪我喝下那口湖水的話……」

「湖水？」

「嗯！」亞瑟點點頭，語氣間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感慨。「這對妳來說可能有點難理解，老實說，我自己也想不通，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那可能是讓我見到妳的關鍵。」

他再度微笑，伸出手，輕輕牽起愛默兒的手。

「走吧，再聊下去的話，今天可沒辦法交差了呢。」

兩人的手掌緊緊相扣，在陽光下投下相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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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再次騎上達努塔，沿著林間小徑緩步前行。這片森林的樹木並不高大，陽光透過層層枝葉，溫暖地灑落在地面，讓整個林間充滿金黃色的微光。

途中，不時可見獸鳥自林間振翅飛過──牠們身形如中型獵犬，喙尖如刃，銳利的琥珀色眼眸閃爍著捕食者的光芒，羽毛則隨著陽光變幻色彩，如同流動的彩霞。

樹梢間，還有一種奇異的猿猴靈活地穿梭飛盪。牠們擁有如山羊般彎曲的角，耳朵碩大，雙眼如鳳，尾巴則如火紅的流蘇般搖曳生姿。牠們時刻注視著底下的人群，彷彿在監視闖入者的一舉一動。

離開森林後，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那是一處壯麗的斷崖。

他們站在懸崖邊，俯視底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峽谷。上層鮮紅的岩層如同一條巨大的地平線橫亙天際，層層堆疊的紅、灰、綠交錯成獨特的地貌，宛如天地間的畫卷。陽光灑落在岩壁上，使其泛起溫潤的光澤，壯觀得令人屏息。

兩人靜靜地欣賞這片景色，直到一陣不耐煩的呼喊聲將他們的思緒拉回現實。

「嘿，該往前走了！」一名守衛朝他們揮了揮手，語氣帶著催促。

他們順著陡坡緩步向下，來到一處相對平坦的區域，一旁停留著眾多的達努塔。由於首日人數眾多，牠們不被准許下去。然而，不僅是那群壯觀的達努塔群，更吸睛的是眼前一座龐大的牽引機，懸掛在懸崖外。

這座機械結構極為壯觀：它由堅固的木製平台構成，兩側各有一顆龐大的鋼製輪軸。粗如樹幹的鎖鍊盤繞在輪軸上，牽引著中央的升降平台。這是通往大深谷底部的唯一方式，一次最多可承載四十人。

若以現代標準來看，這種結構無疑充滿危險。但據愛默兒所說，這已是經過數次改良後的設備。

早年，採藥准許證的發行數量有限，當時的升降平台設計尚未完善，且並沒有關注鎖鍊品質，也許負載那些人尚稱堪用。隨著採藥需求暴增，許可證發行增加，升降設備卻未能及時強化，最終導致嚴重的坍塌事故。

超載的升降台當場崩裂，四十餘名採藥人與貨物一同墜入谷底，無一生還。

事故發生後，官方封鎖了大深谷，直到幾十年前才重新開放，並在改良升降設備後，實施一系列嚴格的安全規定：

第一，禁止乘客在平台上任意走動；其次，每次升降需有守衛全程監管；第三，每名採藥商的每日搭乘次數有限，必須依據其登記的資料分配額度，並支付額外費用。

然而，這些額外費用對於追求高利潤的採藥商來說，顯得微不足道。

他們有一套更有效率的方式──雇用三批人分工合作：採收者，負責深入峽谷採集藥材；運送者，主要負責將採集的藥草運送回城；護衛群，由冒險者組成，負責護送並確保藥草運輸安全。

守衛檢查許可證後，開放採收者進入木欄隔起的走道，那是通往平台唯一的道路。

亞瑟與愛默兒在人群的推擠下登上升降平台。

當柵欄關閉，齒輪轉動，隨著緩降機構啟動，整座沉重的木製平台發出「咯──咯──」的沉悶聲響，鎖鍊繃緊，鐵索摩擦間傳來刺耳的金屬顫鳴。

驟然間，狂風吹來，巨大的平台劇烈晃動，令人頭皮發麻。

知曉過去事故的眾人，內心的陰影再度遽增。擠滿四十人的狹窄空間，此刻宛如懸掛在深淵邊緣的死亡牢籠。

隨著平台緩緩下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抓住身邊能夠依靠的扶手。緊張、壓迫、恐懼，籠罩在這座隨時可能墜落的機械上，瀰漫於每個人的神經之間。

「亞、亞瑟──我……不敢看……」

愛默兒的聲音顫抖著，手臂死死攥住亞瑟的袖口。她的斗帽壓得很低，露出的雙眼瞇成一條細縫，渾身僵硬得像塊石頭。

對亞瑟來說，這種高度根本不值一提。他可是從三萬英尺的高空摔下來過的人。但顯然，愛默兒怕死了。

這還真不像那個愛冒險的她呢。

「哈，馬上就到了。」亞瑟安撫說道。

她沒有回應，而是索性縮進亞瑟的懷裡，把臉埋在他胸膛上，一副誓死不睜眼的模樣。亞瑟低頭看著她，微微勾起嘴角。

幸好兩名守衛站在對角處，在擁擠的採集人群中，沒人特別注意到這一幕。而愛默兒在亞瑟的斗篷下待著，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似乎逐漸放鬆下來，緊繃的手指也慢慢鬆開了些。

經過漫長的十幾分刻，當平台終於接近谷底時，人群終於忍不住發出一陣歡呼聲，彷彿剛剛歷經一場生死劫難。這樣的場景，今天開始都得都在這座平台上重演。

這無疑是許多採藥人踏入這個行業的第一道關卡。

事後亞瑟才得知，她從小到大都沒有搭乘過，最近一次還是好幾年前，「目送」斐克斯特與愛勒凡與眾多官員一起搭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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